女性主義從來都不是只關於女性的理論
這是選·美的第810篇文章
本文作者陸沉同。本文刪改版於2017年7月1日首發於澎湃。
在目前的大環境下,無論性別男女,取向直彎,長成大(所)男(謂)子(直)主(男)義(癌)者是一件再正常不過自然而然的事。
當大家都在說:「女孩子天生就喜歡打扮」; 「男孩子就應該有男子漢的樣子,哭唧唧的可不行」;「你看XXX那副娘娘腔的樣子還翹蘭花指哈哈哈哈」;「男生的數理化就是比女生好」;「女生小學初中成績好都是因為努力,到了高中大學就不行了」;「學習那麼努力幹嘛以後我養你啊」……如果不加以深入而系統地反思,很容易只是用身邊有限的表面的經驗去確證這些言論:啊就是的嘛周圍的女生好像確實很淺薄,只關心明星和八卦;雖然班上女生成績普遍比較好,那也只是她們比較認真刻苦只會死讀書,等上來大學就不行了......
這些與性別相關的言論好像無處不在,但說的人大概也沒仔細想過這些話對不對,會產生什麼影響;聽的人跟著嗯嗯一下也就這麼過去了。
也沒有什麼不對啊,這麼多年,這麼多人,都這麼過去了。
也許對於很多人來說,也還會這樣繼續下去。
在這種情況下,女性主義首先是一個批判理論。它引導我們開始反思--反思與公平、正義、平等、自由、自然、理性有關,看似合理的一切。
那些我們從小到大聽的,習以為常的,常識一般的(common sensical)話,真的是正確的嗎?可不可以先丟掉原有的思維定式和偏見,從根本上重新開始,然後問:是不是這樣?為什麼是這樣?
不論你是對女性主義持有懷疑態度,還是單純地好奇,亦或是女性主義的支持者,如果還願聽我繼續啰嗦,或是以後想理性客觀地參與關於女性主義的討論,還請時時將笛卡爾這段話掛在心頭,每當看到什麼想下意識地反對時,都可以拿出來念誦:
「由於很久以來我就感覺到我自從幼年時期起就把一大堆錯誤的見解當做真實的接受了過來,而從那時以後我根據一些非常靠不住的原則建立起來的東西都不能不是十分可疑、十分不可靠的,因此我認為,如果我想要在科學上建立起某種堅定可靠、經久不變的東西的話,我就非在我有生之日認真地把我歷來信以為真的一切見解統統清除出去,再從根本上重新開始不可。」
也許你會問:為什麼要這樣做?在過去的二十幾年我相信著那些關於性別的話不照樣活得好好的,這是前人長久以來總結出來的經驗方便我在日常生活中快速有效地作出判斷、進行選擇,即便也許它們並不是百分之百準確的。
因為我們在乎事實(facts),在乎真相(truth)。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奇妙的生物。我們對手心微小的質子電子,對宇宙深處的星雲黑洞,對市場上買方賣方的討價還價,對家庭中父母子女的行為來往感情聯繫等等都有著超乎尋常的好奇心,無論這樣關於自然世界、人類行為的真相對我們茶米醬醋的生活有沒有直接影響。同樣的,我們在乎對「男生和女生數理化成績有什麼樣的差異」這樣的社會學命題有科學系統地統計和研究,而不是將靠模糊的日常經驗和偏見得出的結論掛在嘴邊。
因為當我們產生分歧、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時候,事實是我們能夠達成一致意見的歸宿。
女性主義理論的批判性就在於發現當我們自認為在理性地討論事實時,其實並不理性,而所謂的事實其實是經過情感、慾望、偏見、個人經驗、私利、權力扭曲過的結果。
在我們認知世界的過程中,在獲得這些「事實」的第一步時,我們以為這是一個讓自己的主觀信念符合這個客觀世界本身的過程;但實際上,很多時候我們是在讓世界符合自己的認識——將自己原有的信念和慾望投射到世界,並以為那就是客觀世界原本的樣子。
尤其重要的是,這並不僅僅是個人認知無法突破自身局限的問題;當社會中的一部分人擁有權力,擁有極大的影響力時,這些人便可以將自己的慾望和偏見拓廣到所有人。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慢慢地,我們會逐漸內化權力者所信與所欲,以為這即是自己所信與所欲。
我們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相信權力需要我們去相信的。然後認為世界原本就是這樣的。甚至用「理性」去論證世界就是這樣的。
舉個男性中心主義影響到科學研究的例子:之前人們認為其他靈長類雌性沒有高潮,也並不需要高潮來進行繁殖。即便觀察到 bonobos, pygmy chimpanzees 和 stump-tailed macaques 會進行被靈長動物學家稱作「genito-genital rubbing」會帶來高潮的行為,也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認為這屬於性行為——因為其中並沒有雄性參與。其中的 bonobos 是一種和黑猩猩(chimpanzees)很像的靈長類動物。它們的社會結構是雌性占支配地位。研究 bonobos 的專家在很長一段時間想到了這種情況,卻一直不願接受。
這是兩個比較極端的對人類性別的偏見影響到客觀科學研究的例子。舉這樣的例子並不是想說我們的科學理論都會受到性別偏見的影響。而只是想指出,即便是以理性和客觀為標杆的科學理論,即便是討論和自身利益毫無關係的問題,我們都可能會受到原有男性中心主義思維的影響,甚至無法接受其他動物中會存在女性主導的社會結構,更遑論「女性是不是天生不擅長理工科」這樣直接挑戰男性中心主義的議題。
女性主義要引導就是這樣一個祛魅的過程:承認我們具有認知上的弱點,會受到已有社會權力結構的影響,並引導我們去發現,那些在男性中心主義文化發展下形成的、長久以來都認為是自然而然正確的觀念其實是錯誤的。
所以女性主義者到底在追求什麼?
追求真相。
追求不被權力、偏見、私利所扭曲的真相。
追求對社會權力結構、人類生存狀態的一種審視和反思——嘗試掙脫人類自身認知能力的局限性,打破我們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的認知和成見。
***
也許你接下來會問:政治和歷史的重點從來不是真相,我們為什麼要在乎這無謂的真相?又有什麼用呢?因為通過心理學研究發現,這些錯誤的言論實際上對很多人產生了傷害(harm),帶來了苦難(sufferring)。讓他們無法自由地追求自己原本喜歡的人生;讓他們將後天的困難和挑戰簡單地歸結為自己天生的不擅長;讓他們的委屈、沮喪、掙紮成為理所應當;讓他們禁錮在社會現有的權力結構下,連想像、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然後你也許會問:人類社會發展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世界是殘酷的,兔子就是要被狼吃,弱者就是會被欺凌,總是還有一些人會受到傷害。受到一點傷害就嘰嘰哇哇叫嚷什麼女性主義,是不是太矯情了?
在這裡又要強調一個經常被強調但還是會被混淆的、一個哲學上的劃分:事實與應該。
很多時候事實並不等於應該。或者說,我們無法簡單粗暴的從現有事實是什麼樣的直接推出我們應該如何做。
這樣預設了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問題明顯混淆了這個區分:「世界是殘酷的」不代表「世界應該是殘酷的」。「一些人一直以來都受到傷害」不代表「這些人就應該受到傷害」。「中國古代十五六歲就結婚生子了」不代表「我們應該十五六歲就結婚生子」。「女性在過去一直沒有接受教育」並不代表「女性不應該受教育」。
想想類似《瘋狂的麥克斯:狂暴之路》的廢土電影,或是《輻射》,在人類社會遭到毀滅性打擊,現代文明基本消失殆盡的設定下,各種資源極度短缺,曾經的社會秩序、道德倫理都蕩然無存。男性全憑力量說話,看到什麼便肆意搶奪,瘦弱多病的只有死路一條,而女性只有依靠出賣身體才能生存。當一切都以力量和以此衍生的權力說話,女性的用處也被退減到只剩了性和繁殖。拳頭大的,看到女性(甚至男性)便可以隨意拖去強姦,為什麼要在乎你願不願意?當人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哪裡還談得上平等和自由?在這種情況下,女性主義之類的無異於天方夜譚。
但是現在的世界並不是這樣啊。
至少現在還存在著改善女性生存狀態(以及其他各種社會問題)的可能性。
至少現在我們也還有精力、資源、人心與願景讓受到傷害的人過得好一點。
可以說,超越弱肉強食的自然狀態正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體現。
與 bonobos 不同的是,人類社會碰巧(contingently)發展成了男權社會。在這樣既成的歷史條件下,女性主義的發展是需要經濟條件做基礎的。工業革命以機器取代人力,體力不再是在社會中取得支配地位的決定性因素。這為女性實現經濟獨立創造了條件。洗衣機、洗碗機、微波爐(到現在的掃地機器人)的發明和普及也對家庭勞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些快捷簡便的機器,至少一定程度上,將女性從繁重的家庭雜事中解放了出來,有時間和精力去從事除此之外自己喜歡的事情。仔細想想,隨著社會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需要人們親力親為的家務勞動越來越少,如果不讓女性出來從事喜歡工作,追求自己的生活,一天呆在家裡幹嘛?只是看劇八卦給傻逼織毛衣嗎?
我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完美,一定程度上還是一團糟糕(I know the world is a mess),在經歷了那麼多已經發生,正在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令人沮喪的(disheartening)事情,讓我幾乎每天都變得更犬儒(cynical)一點點。即便這樣,即便這樣,我依然不可救藥地成為了理想主義者,至少依然想成為一名理想主義者。依然不可救藥地天真,不可救藥地一腔熱血,不可救藥地相信只要我們努力,只要我們願意努力,這個世界會變得比從前好那麼一點點。
哪怕只是那麼一點點。
所以女性主義者到底在追求什麼?
追求一個每個人更好地生活的世界。
***
也許你還是會問:為什麼女性主義所代表的就是更好的世界,更好的生活?
這裡就不得的不說說支持女性主義的幾大基本原則:自由、平等、(或者正義)。
在這個時代,自由和平等看起來好像是已深入人心的普世價值,甚至是簡單的符號,並沒有什麼可以討論的。往往說起來都只是被當做旗幟一樣揮舞一下,很少深入它們所代表的理論內涵或是和其他問題會產生衝突的問題。
但自由平等並不是空洞的口號,也不是一小撮人的一廂情願,更不是脫離了現實和經濟基礎的烏托邦。而是人類通過理性和經驗,經過了反覆斟酌與論證,甚至經歷了血的代價後得到的重要原則。即便是這樣,對於什麼是自由,什麼是平等,如何平衡自由與平等之間的內在矛盾,我們依然沒有清楚無誤、絕對正確的答案。直到今天,這些還是政治哲學中最重要的議題。
在女性主義陣營的內部,根據對「自由」的理解不同,也分為自由的女性主義(Liberal feminism)以及自由意志的女性主義(Libertarian feminism)。前者定義自由為個人自治(personal autonomy),而後者則將其理解為不受強制干涉(free from coercive interference)。無論是哪種理解,如果一位女性不想結婚,不想生子,不想辭職顧家,想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都是她的自由。
而平等,首先反的是「女性(黑人,猶太人,黃種人,同性戀)算不得是人」的意識形態;要的是英雄不論出身,要的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它的變種形態則是「女性雖然是人,但是劣等的(inferior)人」,因為她們「不具備理性的能力」。而這樣二元的人類劃分,貫穿著柏拉圖、基督教、儒家文化的權力等級根基,直到今天演變成女性「感性」,「不擅長理工科」,「必須要結婚生子」,用來合理化(justify)各種無視她們的自由意志,不平等的待遇。
在一些自由主義者(liberal)和平等主義者(egalitarian)看來,自由和平等本身具有內在價值(intrinsic value)。簡單來說,我們想要得到自由或是平等,不是因為它們可以帶來其他的價值(比如快樂),而是因為它們自身的價值。自由和平等的價值和其他價值同等重要,甚至更為重要——在自由平等和其他價值發生衝突時,可以為了前者而犧牲後者: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另有一些人則論證,還有其他原因支持自由和平等。比如,羅爾斯通過無知之幕(The Veil of Ignorance)下的原初位置(originalposition)推出自由和平等的原則。在無知之幕下,人們對於自己的經濟社會地位、生存技能和所處環境都一無所知;這種情況下,因為自己實際上有可能是處於劣勢的,制定政策和制度的理性選擇應該儘可能平等地對待每個人。舉個簡化的例子,假設現在要分蛋糕,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人們一般會支持一種保證自己分到最大塊蛋糕的分法;但如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麼支持一種對所有身份都公平的分法,至少可以保證自己如果處於劣勢地位,不會分到比他人都少的蛋糕。
但這不代表一定要實現完全的、無差別的平等。羅爾斯指出,當社會和經濟不平等(1)能夠最有效的幫助於最不利的人(to the greatest expected benefit of the least advantaged),(2)涉及到的機構和職位能對所有人機會均等的開放,那這樣的不平等是可以接受的(attached to offices and positions open to all under conditions of fair equality of opportunity)。
很多反對女性主義的人認為給予女性自由和平等是一種男權社會的施捨——因為女性現在沒有能力和地位與男權對抗,而給予她們平等的機會和資源會損害到其他社會價值,特別是降低社會效益。
但支持自由平等恰恰在於其會帶來其他的價值。從這個角度來講,女性主義和社會效益並不是衝突的。
例如,在《論自由》中密爾(Mill)論證,支持自由的一個原因是其有益於發展個體性(individuality)和培養能力:
Individuality is the same thing with development, and…it is only the cultivation of individuality which produces, or can produce, well-developed human beings…what more can be said of any condition of human affairs, than that it brings human beings themselves nearer to the best thing they can be? or what worse can be said of any obstruction to good, than that it prevents this? (Mill, 1963, vol. 18: 267)
這是說,好的生活必然是自由選擇的結果。
特別地,在論證言論自由時,密爾指出,言論自由對於擴展我們論證的邏輯局限是必要的;如果言論自由被限制了,代價是一種「智識的僵化(intellectual pacification)」(1978, 31)。具體來說,在一個存在性別歧視的會議上,女性可能完全無法表達自己的觀點,或者表達也會因為她的性別直接被無視;但有可能她要說的內容非常有價值,和與會男性的觀點和角度都不一樣,限制或是無視她說話才是不利於提高效益。
第一位女性主義哲學家 Mary Wollstonecraft 在論證應該讓女性也受教育時,提出的原因就是:受過更高教育的女性可以更好地教育孩子,並且最終為國家做出積極貢獻。我認為這就是一個很好的的階段性論證:它明確指出了給予女性平等受教育的機會可以提高社會效益。這樣的論證也許將女性限制在了傳統的家庭領域,但是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卻非常具有說服力。一旦女性受教育,無論最開始她們受教育的原因是什麼,都可以儘可能地弱化傳統價值體系對女孩和年輕女性的影響,因而提高女性表達她們在社會中承擔不同角色的想法的可能性。這是正常化這些想法的非常重要的第一步。
再比如當整個社會價值結構因為經濟技術發展發生變化時,女性主義的議題也為無論是作為父親的,還是作為孩子的男性帶來了利好。過去是男主外女主內的模式,父親並不直接參与對於子女的培養,家庭關係靠宗族、責任、權力,而不是感情來維繫。
What is her name, Donald? What is her name?
而現在則開始強調父親在子女成長過程中的參與度。這不僅僅是家庭分工的變化。男性也同樣會熱切地想要經歷與孩子一起成長的過程:看著TA第一次學會翻身,第一步學會走路,第一次學會喊粑粑,握著TA小小肉肉的手寫字,一起組裝模型,一起打球,一起寫代碼。從這個角度來看,給男性提供產假不僅僅只是解決女性就業問題,也不只是實現口號式男女平等的途徑,而是在打破傳統男權社會價值與結構之後,人們自然而然的感情需要。想要參與孩子成長的父親得到了這樣的機會,而孩子也得到了和父親建立感情聯繫的機會。
對91個國家、各行各業的21980個國際性上市公司(publicly traded companies)的研究發現,在整體凈利潤的中位數僅過3%的同時,有更多女性的公司預期可以提高6%的凈利潤。比如說,兩家相似的公司,領導層有30%女性的公司相比沒有女性領導的公司可以增加高於1%的凈利潤。(Marcus Noland, Tyler Moran, and Barbara Kotschwar,2016)
對原有男權社會的顛覆並不意味著社會效率的降低。也許在沒有深入研究其他可能性時,按照之前的思路會強化這樣的想法。但完全有理由相信存在著我們之前沒有意識到的更有效的生產分配方式。而突破性別偏見的影響,獲得不受偏見影響的真相正是意識到這些新的、高效的生產分配途徑的方式。
所以女性主義者到底在追求什麼?
追求一個更自由、更平等、更高效發展的世界。
***
最後,也許你會問:作為男權社會的受益者,我為什麼要在乎那些因為男權社會而受到傷害的人?為什麼要以犧牲自己利益為代價讓其他人生活地更好?
首先,別傻了。並不是身為男性就一定是男權社會的受益者的。男權社會的重點其實不在於「男」而在於「權」。少年你姓趙嗎?
其次,對於確實會直接受益於男權社會的人來說,貼出來這個評論,也並不是想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把他批判一番;相反,我認為這反映了完全合理的政治訴求。俗話說得好,君子坦蛋蛋,小人藏唧唧。在現有的道德規範下,兄台你有勇氣這麼說話我也敬你是條漢子。比那些嘴上說不要,實際很想要的偽君子強到不知哪裡去了。
這個觀點的問題首先出在,過於簡化個人訴求,沒有考慮到社會上其他很多人的現實情況。雖然是存在一些完全不在乎女性的人,但對於很多數人來說,我們並不是獨自一人活在這世上的,平日關心的也不止自己一人。再怎麼直男,也無法和母親、姐妹、妻子、女兒這些身邊的女性完全割裂開來。並不僅僅因為母親、妻子因為性別歧視而無法升職加薪這類通過家庭總收入對直男本人的生活質量產生直接影響,而且因為作為兒子、丈夫、父親、兄弟關心自己身邊的人——會為親友事業受阻而難過,受到不公平待遇而不平,受到欺辱而憤怒。關心他人,與之共情,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這不僅僅是一種社會構建的道德規範,也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其次,這個觀點所代表的策略其實並不理性。按照評論者以個人利益為上的思路,完全拋開人情或是道德,拋開真相、自由、平等、正義等等其他價值,推動和發對女性主義運動則簡化為一場以身份政治為基礎的政治博弈。而博弈是不能只考慮己方訴求的。男性和女性雙方都持有一定的資源和籌碼——是的,即便在男權社會下,女性也並不是一點談判的資本都沒有。這種情況下,完全利己的策略並不是理性的、可行的。
受到哈貝馬斯和杜威啟發的民主女性主義者(democratic feminists)認為民主決策(democratic deliberations)也許會帶來民主協議(democratic agreements)。
基於人情或是道德,在由真相、自由、平等、正義等等價值構成的體系下,加上政治博弈的結果,大多數人會認可(至少)要像對待一個人一樣對待女性。但這樣的理論構建並不是女性主義運動的全部。在確立了大方向後,實現目標的途徑也是值得討論和斟酌的。
比如說,目前在美國物理系的女性比例是非常低的。物理系的男生也有改變這種狀況的願望。什麼才是最好的方式?在現有的情況下,簡單粗暴地直接降低錄取女性研究生的水平嗎?
不,不。
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如果沒有達到該有的水平,根本無法從嚴酷的博士項目存活下來:上課跟不上怎麼辦?資格考過不了怎麼辦?更多地錄取女性研究生並不能保證更高的女性博士畢業生的比率,也就是說,並沒有解決實質問題。甚至會達到適得其反的作用。比如,更容易造成女性不擅長物理的刻板印象。再比如,即便達到水平的女性,也會傾向於自我懷疑,更容易產生冒充者綜合征(imposter syndrome)——「啊女生這麼少?所以錄取我只是為了提高項目/會議的女性比例吧?」
不恰當的途徑往往會讓人覺得是女性主義本身有問題。但實際上,我們需要做的只是調整途徑。比如說,系裡會組織研究生輔導、鼓勵女高中生學習物理的志願活動,在她們遭遇困難的時候提供直接的幫助,引導她們思考是不是受到了刻板印象的影響,然後有意識地克服刻板印象。
***
在我看來,女性主義從來都不是只關於女性的理論。它鑲嵌在關於性向、種族、性別認知、人文關懷、經濟地位、社會發展、權力建構等等一系列複雜的理論網路中,涉及到政治、經濟、心理、生物等各方面的基礎問題。
女權主義作為政治運動,不可避免的會有不明真相圍觀吃瓜的,愛熱鬧不嫌事大一心只想把水攪渾的,趁機投機倒把為自己撈一筆的。
但這都不應該成為反對女性主義的原因。這並不是說女性主義一定是正確的。
實際上,無論是女性主義理論內部的矛盾與缺陷,還是實踐女性主義的具體途徑,都需要進一步的研究和討論。也許有的人對翻來覆去的女權主義討論已經感到厭煩,或是覺得即便這樣討論下去也沒有什麼未來。但女性主義的理論基礎遠沒有達到普及。很多時候我們的思維還囿於男權的意識形態,當我們對一切不公正與苦難都習以為常時,便不會再思考這有不對,也不會嘗試改變的途徑。曾經的黑人奴隸也有覺得自己很快樂的。而每一次關於女性主義討論的興起,都是一次吶喊,一次對常態的檢驗,只要能驚起較為清醒的幾個人,給予這不幸的少數者以新知、以希望,這討論便是有價值的。
相關資料
Marcus Noland, Tyler Moran, and Barbara Kotschwar,IsGender Diversity Pro table? Evidence from a Global Survey
https://piie.com/publications/wp/wp16-3.pdf
相關報道:
https://qz.com/612086/huge-study-find-that-companies-with-more-women-leaders-are-more-profitable/
其他類似文章:
http://fortune.com/2015/03/03/women-led-companies-perform-three-times-better-than-the-sp-500/
另一篇綜述:
https://www.theatlantic.com/business/archive/2016/12/female-bosses-in-the-workplace/506690/
點擊展開全文
※美國最高法院與政黨初選
※哈利·波特之母推特諷刺特朗普獲大量轉發
※貿易戰在即,特朗普將對鋼材徵收20%關稅
※鐵血執法!特朗普派聯邦探員去芝加哥執法
※人口學家嚇壞:美國生育率創歷史新低
TAG:選美 |
※也說女性主義
※每一位女性的自由意志才是女性主義的真正釋義
※都說男性壽命比女性低,那女權主義強調女性生理是否過度?
※毛主席唯一的女性特型演員,只靠動作不說話被評形似神不似
※聰明的女性都這樣和婆婆處關係
※這幾種行為對女性的子宮很不好,女人你可要好好的愛惜自己
※男性女性肝臟不好,都會有不同表現!
※它是真正的「婦女之友」,所有女性都離不開它
※女性不孕和睡姿有關 你別不信
※知性女性是每個女人的理想狀態,但修成正果卻很難
※女性之間的戰爭,只會讓女性越來越不好過——女孩別怕
※力量訓練不只是男性的事,女性同樣不可忽視
※女人也會腎虛?當然,而且女性腎虛比男人更危險
※關於女性主義的書,你讀過幾本?
※動漫里那些讓人遺憾的單身女性,不是我不敢,只是你太美
※男權社會下,女性從來就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備孕不只是女性的話題,對男人來說同樣重要!
※它不常見愛你,但是功效可是不小。尤其適合女性
※誰說女子不如男?歷史上這幾位女性都是巾幗不讓鬚眉
※我是一個女性主義者,而非平權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