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美言不信

——圖片摘自網路

美言不信

東方（遼寧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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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村西老郜家門前有一棵大楊樹，樹圍約有三個人合抱那麼粗，大約二、三十米高，枝繁葉茂，離村子很遠就能看見這棵樹，成了村裡的一個標誌。夏天這裡也自然就成為了很多村民的納涼去處。晚飯後鄉親們有拿著馬扎的，有帶著小板凳的，有拿著涼席的，到樹下乘涼，久而久之，這裡成了村裡的交流中心、新聞中心和娛樂中心。

而村裡老劉家的大嫂子善於察言觀色、口齒伶俐、能說會道而成為每天的發言中心，於是大家送了她一個外號「劉巧言」。雖然說的許多話言不由衷，但每天若是沒有她，大家反倒覺得生活少了點樂趣。

有一天晚飯後，和平常一樣，大楊樹下聚集了很多人。男人們坐在一起搖著蒲扇，聊天、下棋、喝茶，其樂融融；女人們圍坐一起衲鞋底、逗孩子、做針線活，七嘴八舌，笑聲不斷；我們小孩子則跑來跑去，互相追逐打鬧、藏貓貓，跑得滿頭大汗，不亦樂乎。

漸漸地，「劉巧言」又成了發言中心，男人、女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而她呢，則似乎很享受這種待遇，聲音越來越大，調門越來越高。一會以張家媳婦為話題，一會以李家大哥為對象，有的沒的啥都說，似乎村裡村外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正當她說得起勁的時候，突然間停了，用手指著遠處，大家也隨著她的手指一起向遠處看。

原來是村長媳婦走過來了。只見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的新衣服，燙著大波浪，穿著高跟鞋，一扭三搖地向大家走來。三十多年前在農村這身打扮，那是相當時尚。等走近了聽識貨的大人們說上衣的料子是腈綸的，很時髦，只有城裡人才穿得起，在農村能買得起的人家寥寥無幾。

在眾人的注目下，村長媳婦走進人群，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村長媳婦則用眼睛掃了一圈，故意乾咳一聲，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似乎是在等什麼。我們小孩子張大好奇的眼睛盯著看，而從大人們的眼神和表情里，則明顯透露出羨慕的神情。

說實話，村長媳婦長得很一般，個頭不高，還有點胖。頭髮、高跟鞋和新衣服搭配起來，這效果好不好很難說。「劉巧言」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溜須拍馬的好機會，還沒等別人說話，她就搶先開口：「你看看，這衣料，腈綸的，當今最時髦的；這顏色，和夏天正相配；這款式，咱都沒見過；這身段，這腰條，這高跟鞋，和這衣服，簡直是絕配。要是貂蟬在世，也得自嘆不如啊！」村長媳婦一聽，面露得意之色。

「劉巧言」一看村長媳婦的表情，故意提高了嗓門，接著說：「聽說這腈綸，可貴了，再加上燙頭髮，高跟鞋，這錢可不是小數。也就是你們家能花得起，有實力。俗話說，人配衣服馬配鞍，這一身打扮，穿在你身上，不但漂亮，更有氣質！」一番話下來，誇得村長媳婦心花怒放。雖然長得不招人喜歡，但這一刻卻高昂著頭，像驕傲的公主。

「劉巧言」說完之後站起身想要摸一摸村長媳婦的新衣服，還沒等把手伸過去，村長媳婦趕緊連扭帶晃地躲開，邊躲邊說：「可別用你埋汰手摸我衣服！」眾人聽後一陣大笑，村長媳婦也顧不得「劉巧言」的尷尬，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看著村長夫人遠去的背影，眾人開始哄堂大笑。村長媳婦開始還以為那笑聲是針對「劉巧言」的尷尬，可後來聲音越來越大，她自己就感覺不對勁了。停下來向後一看，沖著「劉巧言」就大罵：「小騷婊子，看我不把你的嘴撕下來！」邊說邊沖向劉嫂子。

劉嫂子則一蹦高，撒腿就跑，眾人越發地笑個不停。原來村長媳婦買的衣服是帶腰帶的，由於沒繫緊，腰帶鬆開了，在後面耷拉到地上，遠一看，就像拖著一條尾巴。

「你劉嫂子說的話不能信，聽著好聽，假話連篇，沒一句是真的。」看著狼狽逃竄的「劉巧言」，張奶奶邊笑邊說。

這雖然是陳年往事了，但給我的印象特別深，以至於常常想起。

老子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這短短八個字，既包含了樸素的辯證法思想，也體現了生活的哲理；既是老子對生活本質的揭示，更是對世間百態洞察的總結。真實可信的話聽起來並不漂亮，聽起來很漂亮的語言卻不是真實可信的。這看似簡單的道理，似乎人人都懂，然而在現實生活中，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地懂呢？

孔子說：「巧言令色，鮮矣仁。」這是孔子評價一個人的依據，更是一種社會生活閱歷的智慧。在孔子看來，一個花言巧語、裝著和善樣子的人，是很少有仁德的。

戰國時期的楚懷王，貴為一國之君，仍然也擺脫不了美言的迷惑，而這美言的代價卻是高昂的。

張儀作為戰國時期著名縱橫家的代表，主張採取連橫的策略，想幫助秦國統一天下。當時東方的齊國和南方的楚國都是大國，而且面對秦國的崛起和攻勢，兩國就聯合起來，共同抵禦秦國，這使得秦王很撓頭。於是張儀就向秦王保證到楚國去拆散齊楚同盟。

張儀了解楚懷王貪財好色，就採取美言攻勢策略，對懷王說：「大王您英武聖明，楚國地方千里，兵多將廣，實力雄厚，為什麼還要和齊國稱兄道弟？這不是自貶身價嗎？如果能夠聽從我的話，和齊國斷絕來往，我保證給您商於之地六百里，還把秦國宗室之女與您為妾，這樣秦楚兩國娶婦嫁女，結為兄弟之邦，豈不甚好？況且這是對北削弱齊國而向西對秦國有利的事呀，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策略了。」

楚懷王一聽，不用費力可以白白得到六百里土地，而且還能娶到秦國的絕色美女，這麼好的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豈能錯過？於是不顧大臣陳軫的反對，派人和齊國斷絕了關係，齊王大怒，轉而倒向了秦國。

齊、楚斷交之後，懷王就派人到秦國找張儀要六百里的地盤，結果張儀對使者說：「我有封地六里，願意獻給楚王。」使者回報後，懷王大怒，發兵攻打秦國。哪曾想齊、秦兩國卻聯合起來攻擊楚國，斬首八萬楚兵，殺了統兵大將屈匄，還佔領了楚國的丹陽、漢中等地。由於相信了張儀的美言，楚懷王不但沒得到土地和美人，相反還損兵折將，喪失土地。

既然美言不信，為什麼還有像楚懷王一樣那麼多人相信呢？其實道理很簡單。

首先美言有欺騙性。因為美言往往呈現給人們的是華麗的外表，動聽的語言，炫目的色彩，這些都容易讓人上當，從而忽視了美麗外衣下面的危險。

其次美言能滿足人的心理需求。比如虛榮心、同情心、自信心之類的需求，似乎滿足虛榮心的美言更能被人們所接受。

再次美言能勾起一個人的無限慾望，使人失去對美言本身的判斷力，執迷於美言所描繪的各種美好願景，從而產生欲壑難平的心理，並為之行動。

因此就有一類聰明人依靠美言來取悅別人，把美言當作換取利益的一種手段，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而美言背後的目的，往往都藏著很深的陷阱。

所以孔子告誡弟子，交朋友要慎重，有三種人不能交為朋友，即「友便僻，友善柔，友便佞。」就是虛偽做作的人、逢迎諂媚的人和巧舌如簧的人。聖人之言，可謂至理。

前幾天下班的時候，就聽見後面有人喊我。回頭一看，是單位的小王，我說：「有事嗎？」小王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看著我新買的自行車，說：「大哥，你這自行車不錯呀！新買的吧！時下最流行的就是你這款的，牌子不錯，變速也好，車的質量也過硬，騎起來，老拉風了！你騎著，顯得老帥了。買這品牌車，有眼光啊！」說完，還不忘伸出大拇指！

一瞬間我明白了，過兩天全校要開晉級評職大會，小王今年晉級……

作家簡介：

東方，本名解東方，瀋陽人，教師。喜史愛文，閑時走筆，塗抹生活，樂舒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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