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隱藏了22年的鼴鼠：你這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了？

文/滄海觀瀾

1994年4月28日，中情局「鼴鼠」埃姆斯被美國聯邦法院以間諜罪收監。然而，深入調查發現，至少有兩項重大情報泄露事件與埃姆斯並無關聯。

難道，美國情報系統中還有第二隻「鼴鼠」？

沒錯！

正像CIA從來沒想到「鼴鼠」就藏在自己的反間諜中心一樣，埃姆斯被抓後，FBI又盯著CIA查了整整4年，幾乎把蘭利總部自局長以下的秘密特工都訊問了一遍，但卻從沒想到，另外一隻深藏不露的「鼴鼠」居然出在FBI內部。

一、間諜、線人與鼴鼠

「間諜」這個古老的行當，幾乎伴隨著人類政治、經濟、軍事、科技發展的始終。

刺探對方機密、掌握對方底牌，是掌握決策主動、贏得戰略優勢的制勝手段。要想實現這一目的，除了通過技術手段竊密、卧底對方陣營，就只能靠招募和發展「線人」。

而「鼴鼠」，則是被對方成功策反的己方間諜。

情報系統有句名言——「間諜工作的核心就是反間諜」。意思就是說，一旦情報系統混進了「鼴鼠」，其危害將超過任何單純的失泄密事件，不僅自己的秘密保守不住、派往對方的卧底和線人隨時暴露，還有可能遭遇對方故意設下的「陷阱」，讓精心炮製的假情報進入決策參考，甚至造成戰略誤判。

正因為中情局反間諜中心出現了「鼴鼠」埃姆斯，整個80年代後期，包括蘇聯格魯烏少將波爾雅科夫，法佐特龍公司雷達專家阿道夫?圖爾卡切夫，蘇聯駐聯合國核裁軍談判專家謝爾蓋?費多倫科等在內的24名美國高級間諜和線人先後暴露，其中至少10人被以間諜罪處死。

中情局在蘇聯部署的100個秘密機構身份暴露，數以百計的美國間諜被蘇聯遣返。

為了緊急避險，也為了保護安插在前蘇聯和俄羅斯的間諜安全，90年代初，中情局甚至一度中止了在蘇聯和俄羅斯的線人招募計劃。

二、敵在FBI

由於聯邦調查局主導的內部調查，最終鎖定了中情局「鼴鼠」埃姆斯。所以，追查第二隻「鼴鼠」的任務，毫無意外地落在了FBI身上。

聯邦調查局（FBI），隸屬於美國司法部，前身是成立於1908年7月26日的調查局（BOI），在埃德加?胡佛局長任內，重組為聯邦調查局。

FBI向來自詡為美國憲法和法律的捍衛者——「只對法律負責、不對總統負責」。不過，美國總統從不這麼認為，前不久被川普閃電免職的FBI局長科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FBI在官方網站上宣稱，其調查範圍涵蓋恐怖主義、反間諜、網路犯罪、公共腐敗、公民權利、有組織犯罪、白領犯罪、暴力犯罪、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等眾多方面。

在反間諜領域，FBI的任務就是協助美國國防部軍事情報局（MIA）和中央情報局（CIA），防範和打擊危及美國安全的情報活動，揪出隱藏在美國內部的外國間諜。

FBI的調查活動範圍也絕不僅限於美國國內。實際上，FBI設立了63個海外辦事處，覆蓋200多個國家和地區，在每個駐外使館均派駐專員，這些聯邦密探，名義上是大使館法律事務顧問，內部則自稱為「LEGATS」（ legal attaches）。

三、貓鼠大戰

1998年，聯邦調查局成功收買了一名曾經擔任克格勃特工的俄羅斯商人，在付出700萬美金和全家移民保護的承諾後，俄羅斯人通過自己在克格勃的前同事，從俄羅斯聯邦安全局搞到了一大包克格勃線人的秘密資料。

FBI調查員從文件中找到了一盤1986年7月21日的錄音帶，但上面的錄音已經過去10多年，難以判定到底是誰。他們還找到一張「鼴鼠」留下的便簽，上面寫著一句引用自喬治?巴頓將軍的話——「the purple-pissing Japanese」。

這句話可以譯為「撒紫尿的日本鬼子」。據考證，巴頓說這話是形容日本兵軍紀不彰。二戰期間，日本軍隊常用龍膽紫塗抹治療士兵中廣為傳播的性病，據說那一時期，小鬼子們撒尿都是紫色的。

FBI情報分析員鮑勃?金忽然記起，曾經聽FBI反情報部高級探員羅伯特?菲利普?漢森說過這句話。通過對錄音帶進行聲紋比對和對文件反覆甄別，調查人員最終確信：「鼴鼠」就是漢森！

羅伯特?菲利普?漢森，1944年4月18日出生於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一個警察家庭。1966年從伊利諾伊州州立大學畢業並獲得化學學士學位。應聘國家安全局（NSA）密碼破譯員未獲成功，之後，漢森考取了西北大學MBA學位。1972年，漢森加入芝加哥警察局，成為一名內部事務調查員，專攻法務會計。1976年1月，漢森離開警察局加入聯邦調查局。

1979年，漢森被派到FBI反情報部，負責編製蘇聯情報部門資料庫，擁有了接觸絕密情報的權力。此後不久，漢森就主動與格魯烏（蘇聯總參謀部軍事情報總局）聯繫，表示願意為蘇聯情報部門服務，並獲得了自己的蘇聯情報人員代號：「雷蒙?加西亞」。

（神秘的格魯烏總部）

漢森送上的第一份大禮是格魯烏上校波爾雅科夫。他告訴格魯烏，波爾雅科夫已經背叛了蘇聯。

或許是波爾雅科夫行事周密，又或者他在軍隊高層擁有不錯的人脈，總之，格魯烏並沒有相信漢森提供的情報，1983年，波爾雅科夫還被擢升為少將。

直到2年後，中情局「鼴鼠」埃姆斯向蘇聯情報部門提供了波爾雅科夫叛變的確鑿證據，格魯烏才將其逮捕，並於1988年處決。

1981年，漢森調入FBI預算辦公室，在這裡，他可以接觸到FBI所有部門的行動信息。漢森是個電腦高手，辦公室里電腦出了問題一般都會請漢森幫忙，久而久之，漢森擁有了預算辦公室所有電腦的授權，和隨意接觸絕密資料的機會。

1984年，漢森調入FBI反情報部對蘇聯工作組，隨後又外派紐約辦事處，繼續負責對蘇反情報工作。

（克格勃徽章）

1985年10月1日，漢森向克格勃發去了一封匿名信，提供了3位蘇聯外交官員的名字，並直接索要酬金10萬美元，這3人分別是鮑里斯?尤金、瓦列里?馬爾基諾夫和謝爾蓋?莫特林，均為中情局招募的線人。

沒想到，幾乎與之同時，「鼴鼠」埃姆斯也向克格勃提供了同樣的名單。這也正是埃姆斯被抓後，遲遲難以鎖定漢森的原因。

面對美國情報資產接連遭遇滅頂之災的狀況，1987年，漢森被調回FBI總部反情報部，具體負責追查中情局線人「失風」的原因——這意味著讓漢森自己追查自己！

漢森當然不會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他還順便利用這份工作的便利，記錄了一份與FBI有過私下接觸的克格勃特工名單，並把這份名單提供給了蘇聯。

1989年，FBI懷疑美國國務院高級官員費列克斯?布洛赫與蘇聯暗通款曲，隨即開展秘密調查。漢森得知這一消息後，立即通知了克格勃。布洛赫隨即終止了同蘇聯方面的一切接觸。

FBI的秘密調查無果而終，布洛赫逃過一場牢獄之災，但美國國務院斷然不敢再容留這樣一名可疑分子，很快便解僱了他。時至今日，布洛赫一案與東亞某大國著名間諜案一樣，仍然籠罩著解不開的迷霧。

為了查清究竟是誰泄露了布洛赫正在遭到秘密調查一事，FBI組織了龐大的調查委員會，歷時10多年，詢問了無數特工，但漢森始終安然無恙。

（美國國務院大樓）

1990年，漢森又向克格勃提供了美國智能測量與信號情報計劃（MASINT）的全部資料，包括遍布全球的陸地偵聽站、廣域太空偵察系統、海底光纜信號截獲等信息，還包括FBI在蘇聯駐美使館地下偷偷開挖地道用於竊聽的爆炸性消息。

2001年漢森被捕後，《紐約時報》根據法庭審理內容披露了這一信息，迅速引發了俄美之間的軒然大波。俄羅斯外交部發表聲明稱，如果美國的竊聽行為屬實，那麼這一行為「是對全世界公認的外交使團國際法準則的公然違背」。

但實際上，前蘇聯早在12年前便已經知曉了這條「秘密地道」的存在，所有從這條地道竊聽來的情報，其可靠性都存在很大問題。所以，有美國媒體揶揄說，「挖地道的是美國人，用地道的卻是俄羅斯」。

（俄羅斯駐美使館鳥瞰）

1991年12月25日，蘇聯轟然崩塌。漢森擔心自己會在政治動蕩中暴露，隨即主動斷絕了與蘇聯情報部門一切聯繫。

第二年，俄羅斯聯邦成立後,漢森想重操舊業。但是，在試圖以自己的克格勃代號「雷蒙?加西亞」的名義與俄羅斯駐美使館聯繫時，卻遭遇尷尬——新任俄羅斯駐美使館官員顯然並不知道這個代號。

俄羅斯使館甚至向美國國務院提出公開抗議，認為這個所謂的「雷蒙?加西亞」是美國試圖安插進來的美國間諜。美國情報系統隨即啟動了內部調查，但漢森在調查中平安過關。

為了確認自己是否遭到懷疑，1993年，漢森試圖侵入反情報部探員雷?馬斯洛克的電腦查找資料，不料造成系統報警。事後，漢森解釋說，自己只是臨時要借用馬斯洛克的電腦列印一份文件。考慮到漢森此前也經常接觸同事們的電腦，FBI只是對他進行了內部警告，並未深究此事。

1994年，在對中情局「鼴鼠」埃姆斯的深入調查中，調查人員發現，埃姆斯與布洛赫案件和俄羅斯駐美使館地下隧道泄密案並無關聯。對布洛赫進行秘密調查時，埃姆斯還在羅馬情報站工作，不可能了解國內秘密調查情況；而地下隧道案，只有FBI內部人員知情，CIA不可能掌握相關信息。

於是，聯邦調查局和中情局組建了一個聯合調查小組，發起了代號為「灰衣人」的調查行動，調查行動持續了4年，除了查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泄密者詹姆斯?尼克爾森，和一個事後證明被冤枉的高級特工布萊恩?凱利之外，一無所獲。

1998年，聯邦調查局通過收買那名曾經擔任克格勃特工的俄羅斯商人，終於搞清楚了「鼴鼠」的真實身份。

就在這時，「鼴鼠」又出洞了。

1999年，漢森侵入了FBI的資料庫，在內部搜索引擎上反覆搜索自己的名字和克格勃代號，在確信自己並未遭到調查後，漢森隨後同俄羅斯安全局、前蘇聯克格勃的繼任者建立了聯繫。

為了穩住漢森，2000年12月，FBI將他調回總部，提升為監管總部計算機安全的高級專員，隨後又為他配備了一名助理艾瑞克?奧尼爾——其實是被派來監視漢森、搜集證據的。

在最後的日子裡，漢森似乎察覺到了什麼。2001年2月，他打算從FBI辭職，應聘一家電腦公司的工作。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汽車裡被人安裝了竊聽器，因為汽車收音機老是發出一種奇怪的雜訊。

漢森給自己的俄羅斯上線發去最後一封密信，信中說：「我被調到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崗位，再也接觸不到真正的情報。或許有什麼東西喚醒了沉睡的老虎……」。

2001年2月18日，漢森獨自駕車來到弗吉尼亞州的福克斯通公園。他先在公園的一處標誌牌上畫上了特殊的白色標記——這是告訴「上線」到約定地點收取情報。

然後，漢森悄悄來到公園的一座小橋邊，正當他準備把一個裝滿機密材料的塑料袋，用膠帶粘在橋底下時，FBI特工突然出現，將漢森當場逮捕。

面對抓捕他的聯邦密探，漢森顯得特別平靜，他只說了一句話：「你們怎麼用了這麼久？」

此後，特工們還在福克斯通公園埋伏了兩天，等待漢森的俄羅斯情報上線前來取貨，最終一無所獲。

2月20日，美國司法部宣布了漢森被捕的消息。

2001年7月6日，漢森被弗吉尼亞州東區地方法院以15項間諜罪判處終身監禁、不得假釋。漢森被關押在科羅拉多州佛羅倫薩ADX聯邦最高監管級別的監獄服刑，囚犯代碼48551-083。

四、漢森其人

與埃姆斯不同，漢森選擇做一隻「鼴鼠」，似乎並沒有明顯的外因。

既不是為了金錢——漢森從不向蘇聯索要超過10萬美金的單筆酬金，20年間，俄羅斯提供給他的報酬只有區區140萬美元，而FBI花在尋找漢森上面的錢，超過這個數目的10倍都不止。

也並非因為境遇不佳——漢森在FBI內部和同事們中間口碑極佳，是大伙兒公認的「暖男」。漢森和妻子養育了6個孩子，全家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每周都到教堂做禮拜。

唯一一種可能，或許只是為了證明自己。

FBI心理專家在調查後認為，漢森童年遭到父親輕視和虐待的經歷，讓他擁有一種強烈的想要出類拔萃的念頭。間諜活動的危險和刺激，更加激發了他的優越感——這種獨上危樓的孤獨與興奮，是他生活的唯一動力。

而「鼴鼠」的人生，無疑比間諜更加刺激。

正因如此，入職FBI第3年，漢森就主動投靠了蘇聯，他的情報上線從格魯烏延伸到克格勃，再到俄羅斯聯邦安全局，但漢森從未露出馬腳，後來還成為負責追蹤蘇聯在美間諜的FBI反情報部成員。

20多年來，漢森從未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蘇聯人只知道他的代號是「雷蒙?加西亞」。

漢森辦事極為縝密，他從不與蘇聯和俄羅斯特工見面，無論是傳遞情報還是領取酬金，一律採用最原始的「秘密信箱」……

這些細節無不表明，漢森是一名出色的情報人員，可惜，他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埃姆斯和漢森曝光後，美國情報系統加強了對特工們的監控，建立了嚴格的情報分隔系統，避免特工接觸非本部門的情報資料。但情報界始終有一種聲音認為，這些措施並沒有實際意義。

「間諜工作的核心就是反間諜」。

最有效的防禦手段，就是在敵方巢穴中放進一隻「鼴鼠」，通過他來防範自己陣營中出現「鼴鼠」。

五、題外的話

7月1日，中國共產黨的96歲生日，香港回歸祖國20周年的紀念日。

在這大好的日子裡，刊發此文祝壽，或許令人覺得有些喪氣。但回顧中共歷史，對黨傷害最深的恰恰就是叛徒顧順章之流。

正所謂敵在黨內、敵在身邊，仰諸同志，盍自勉旃。

車如水，馬如龍，紅旗展，香江贊……

20年彈指間，派駐香港的無名英雄們盡心了！

沒人查水表的話，50年後或許可以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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