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詩人、導演、藝術家為什麼都愛寫書法？

知識 07-03

我還記得1986年夏天的一個午後

我父親突然回來了，一開門

他說有個比簡直中了獎券還好的消息……

國內首個最具規模的當代文人書畫作品群展「夢筆生花——當代語境中的文人藝術」將於6月25日在今日美術館開幕。展覽收錄了張潔、馮唐等十幾位當代著名作家、詩人的書畫作品。

展覽名「夢筆生花」由莫言親自題寫。著名作家李敬澤、歐陽江河等特意以「夢」為意象為展覽題詞。台灣作家張大春行書自作《登樓歌》15米長卷首次在內地展出；導演、作家徐皓峰的油畫作品首次亮相；詩人西川的水墨畫作首次公開展出；作家馮唐書法作品首次參展……

展覽開幕當天，張大春、歐陽江河、李敬澤、馮唐、邱志傑進行沙龍對談，以當代文人藝術為題，無論是作家，還是詩人、藝術家，都跟書法有著一段淵源故事。

張大春

31歲才真正認識我的姑父歐陽中石

小時候在家裡面，父親帶著我們穿街走巷，看誰家的春聯、招牌寫的什麼，特別好的、特別壞的都會說，這個習慣到今天我還保留著。對我而言，都市風景就是招牌上的字，好不好看？有沒有來歷？有沒有個性？這些就變成我對招牌字、當代書家基本的理解標準。

台灣作家張大春

1986年，我還記得是一個夏天的午後，父親母親都不在家，突然他們回來了，我開門，父親說比中獎券還好，聯絡上家鄉的人了，是我的姑父，一個書法家。

我在不久之後才知道，他叫歐陽中石。但是一直到1988年，我31歲第一次踏上大陸，直奔北京東四，才發現我的姑父不只是個書法家。他唱戲，是邏輯學專家，還是首都師範大學教授，對我而言驚訝不是因為他有名，而是他到底是什麼人？簡單說他是一個文人。

張大春《登樓歌》15米，書法

幾年前，我看到了馮唐的文章，沒想到今天會見到他寫的字，我很感動，原來比我年輕的人——至少年輕20歲，也在從事這個形式的操作。

這種感動來自於我們居然有一樣的召喚——我從家裡面學到的那些看起來貫通於一，且行蹤於文的教養，後來居然跟那麼多陌生的朋友走在同一條路上。

歐陽江河

小時候兩個小時一動不動看報紙

我小時候沒有家學的淵源，我後來聽母親講，小時候有一次兩個小時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我小時以乖著稱，跟我弟弟不一樣，他很調皮。我拿著報紙看了兩個小時，根本不認字，報紙還拿倒了，我老喜歡在報紙上畫，拿鋼筆，張大春老師是3歲，我差不多5、6歲，肯定是上小學之前拿著毛筆亂寫，沒有老師的。

歐陽江河-以夢為馬，書法

比較幸運的是遇到一位中學老師叫張德康，他是一個老國民黨——文革期間不讓他上課，寫魏碑出身的，鋼板字刻的好極了，到現在我還深受他影響。後來他介紹我認識了一個老師，中國文史館館員，姜齊白石的入室弟子，我在他家裡看到50年代之前他跟各種名人的通信，郭沫若等等，通過他我接觸到了書法家的字緣文脈，潛移默化，突然有一天就喜歡上了。

古人寫信，互相之間的書信往來是書法的精髓，現在這個東西不在了。所以我寫字，寫著寫著，突然震住了，我常常讀帖2、3個小時，什麼都不幹。就像古爾德談巴赫，他把譜讀透，讀一個星期，完全不彈，最後彈2—3遍。書法在古代根本沒有專業書法家，古代只有文人書法家。

李敬澤

我小時候最厭煩的兩件事

我小時候說起來很慚愧，我小時候最煩父親逼著我做兩件事：一件逼著我看《說文解字》，另外一件就是寫毛筆字，臨帖。我記得臨的是柳公權，玄秘塔。我最近去了一趟陝西耀州，飛機一落，他們說到耀州了，我說耀州有什麼來歷？他們說耀州是柳公權的老家，我一聽，說能不能買機票讓我回去，我一聽柳公權就傷痕很重。

李敬澤寫書法

還有一件事他們不逼著我做，他們做，但是我也很煩。就是我母親那時候特別喜歡聽京戲，天天在家裡放京戲，在我聽來，跟拿一個塑料東西擦玻璃，茲茲響，差不多是一樣的感覺。

但是，到了40多歲，快50歲了，忽然有一天電視里放京戲，我的腿開始跟著抖。寫字也是，50多歲說不定哪天就開始手癢，要寫，儘管我的字寫得不怎麼樣。

對於中國文人來說，有些事情真的就如同基因里已經寫好的。遲早要犯病，年輕的時候不犯不要緊，到了一定時候，它就犯了。在古代，一個寫詩的人、寫文章的人，同時也是一個寫毛筆字的人、一個畫畫的人，這是渾然一體的。但是在這個時代，已經不那麼渾然了。我是希望我們的文化藝術能夠在一個整體性中重新獲得一種活力。

馮唐

喝醉了，只有寫書法了

我為什麼寫書法，特別簡單，為了醒酒，喝多了，又沒有喝到爛醉的時候想干點什麼，有一件事千萬不要做，碰你的手機，常會做出第二天早上想抽自己的事，睡了又不舒服，看書眼睛又花，跑步容易受傷，這時候寫毛筆字是特別好的解脫的方式。

馮唐寫書法

馮唐《不三》，紙本鏡心，21×29cm，2017年

敬澤老師做大官，會把一些東西包著說，我就敞開說，所謂的基因是這麼回事：有時候老天抓著你手寫文章、寫毛筆字不也是沒辦法嗎？人不能跟天意斗，我覺得寫字、寫文章都是某種宿命吧。

馮唐《觀花止》，紙本鏡心，50×100cm，2017年

一個人寫文章、寫書法，作用也類似。能自救，不讓自己變瘋；能救人，別人看了之後有所緩解，這個事情就已經足夠了。

邱志傑

不敢打架就去文化館學書法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小朋友跟著大人拎著油漆桶寫宣傳標語，用特殊的字體。那時候，我們也得寫字，內容是雷鋒日記或者是魯迅日記，但字體是柳公權的。

文革一結束，小朋友看了香港電影要學拳頭，我們身體比較弱，不敢打架的就去文化館學書法。接觸到很多老爺子，他們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每個星期都在雅集，沒有停過，大家一起寫毛主席詩詞，你寫你的，我寫我的。中國文人用一種非常奇妙的方式把自己保全下來了，不是硬扛，是大風過去了，我會站起來的。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見識過這股力量。

書畫跟展覽館是相剋的，書法不是展出用的，而是寫在扇子上送朋友的。這時我寫書法的一個原因，可以送朋友、學生；二是開會多，可以讓無聊的時間變得有創造性一點。

「夢邊談藝—當代語境中的文人藝術」對談節選，夢邊文化授權使用

編輯YT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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