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河‖《夏天的故事》

《夏天的故事》

一座池塘

可以容納魚的一生

但你不是的話

就要學會離析出自己的生命

蓮藕就生長在池塘之中

一層層沉淤

把她埋在黑暗的底層

她相信

這塵世自己的過往曾經罪孽深重

但她可以將心拔升

衝出池塘

開出來生的清凈

於是每一個夏天

長出水面

開出荷花

玉立婷婷

但還是聲稱

塵世就是淤泥

人難以今世解脫

秋盡之後

又會無聲無息的沉埋其中

但蜻蜓不相信這種宿命

他一層層的蛻皮

每一次都與自己抗爭

於是在水底沉潛三年

終於在一晚的夜深人靜

修成了四翅

第二日天明

他浮出水面

咬破最後一道軀殼

飛上了天空

向前是那樣迅捷

向後也可以輕盈

而且

還能夠恣意停留在半空

從此

有了最自由自在的新生

這激勵了水黽

他也一層層蛻變

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追求什麼

只是不甘心一生都在水裡

醜陋而卑微的屈服在池塘中

永遠是最底層

於是在深夜

羽翼還沒有長成

就迫不及待的爬上草葉

咬破了殼層

於是只能戰戰兢兢

在水面上行走一生

就像一個不悟的教徒

有勇氣出家擺脫俗世

卻又永遠不能像自己的偶像和神明

飛上天空

從此就只能一直浮在水面上

忍波躲浪

漂浮不定

而這座池塘

儘管有這些事態發生

魚群卻一直安靜

水體混黃

一生的視野都在水中

魚兒們並不了解這些變化

也無從傳聽

一隻黑魚

是魚群的首領

他靠吞食小魚為生

當越長越大

對更多體型的魚構成了威脅

終於打破了這種寧靜

小魚們民怨沸騰

大魚們卻無動於衷

終於下起了連日的暴雨

水漫出了池塘

沖向了岸邊的草叢

於是小魚們暴動

逃出了池塘

激動的去尋找世外桃源的新生

但洪水退去

四周漸漸乾涸

他們再沒有機會退回池塘之中

只有幾個倖存者

垂死掙扎

不斷跳蹦

才回到了池塘

撿回了小命

於是他們都心有餘悸的說

世外生存的幾率

遠遠小於池塘

相比之下

池塘已經是真正的永恆

於是懺悔

池塘在他們口中

與世外的恐怖相比

已經是身在極樂之中

經此一劫

黑魚王朝不但無法撼動

而且

魚可以吃魚

成了所有人都默認的律令

黑魚從此永遠看上去面帶笑容

顯得很真誠

但卻悄悄的對自己的子女說

只要有足夠的群眾

他們就不會在乎誰去犧牲

但前提是

這座池塘必須被徹底隔離

所有人都相信只有這一個世界

所有人只能認命

這個夏天的夜晚

我在水塘邊

仰望星空

到處是蛙聲爭鳴

我知道

從蝌蚪

到青蛙

他們最了解水塘內外有什麼發生

我猜出了他們講的故事

但我不知道

他們此時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錯河

2017年7月2日

註：背景曲《京韻大鼓》

錯河簡介

錯河：本名王曉東，姓王名朝字曉東。號錯河布衣，筆名錯河。畢業於北京大學法律系，93級，詩人。著有詩集《對岸》（北京大學出版社），詩集《沖積》（北京大學出版社），詩集《凌汛》（北京出版社），史詩《三聯星》（貴州教育出版社）預計2017年6月出版。詩論《詩想者》、詩集《滌盪》不日也將陸續出版。力圖通過文言詩與新詩並行創作的方式，延續詩歌傳統，彌合百年以來的文化斷層，並奠定現代文的藝術價值體系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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