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這個「中山老大哥」

作者簡介

黃柏軍：廣東江門新會崖門鎮人。筆名黃中人、傅雪濤。中國海外交通史研究會會員、江門市華僑歷史學會副秘書長、《五邑僑史》副主編、江門市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員。1990年開始發表作品，至今在各級報刊發表文史隨筆、人物傳記等作品500多篇，近年撰寫的史學研究論文發表於澳門《文化雜誌》、香港《春秋》、大陸《文化月刊》、《廣東史志》、《名人傳記》、《紅廣角》、《文史縱橫》、《廣東政協》等報刊。由他主編出版書籍有：詩詞集《英烈千秋——抗日烈士陳冠時犧牲七十周年紀念詩詞集》（2013年12月）、文集《崖海風情》（2010年12月）；著有文史小品文集《耕讀居隨筆》(嶺南美術出版社2006年10月第一版)。研究方向：江門五邑地方歷史、華僑史、梁啟超思想研究等。

懷念這個「中山老大哥」

——緬懷旅委僑胞蕭子超先生

由於工作的變動，我離開曾經生活、工作過五年時間的南美洲國家委內瑞拉回到中國大陸發展已經4年多了，記憶深處依舊是往日的記憶：夢裡經常依舊響著加勒比海的浪濤聲，閑暇時候總會回憶起僑居外國時候和一班好朋友聚會時的快樂片段。如今不經意間偶爾聽聞發生在委內瑞拉的許許多多的人和事，依舊時刻牽動著我的心，時刻可以牽引和跳躍起我心底深處那一陣陣情感的共鳴和波濤，日久他鄉是故鄉，委內瑞拉，那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愛著哪裡的僑胞愛著哪裡的一切。

中秋月圓之夜，忽然接到委內瑞拉僑胞打來的長途電話，好朋友吳君告訴我：「你成了名人了！在一個紀念旅委詩人蕭子超先生而設立的網站裡面，蕭子超先生生前專門寫詩讚揚你，讚揚你們編輯的華僑報紙呢！快去上網看看吧」

哎呀，吳君一番話，又勾起了我一番對往事的追憶。哦，蕭子超先生，我怎麼會忘記他呢？一個熱心寫作熱心讀報的廣東中山籍老華僑，一個真誠真切充滿正氣的文化人，一個熱切盼望國強民富畢生追求民主自由的海外赤子，我的「中山老大哥」！我怎麼會忘記他？

一 我與蕭子超老先生的數年交往

說來神奇，我對蕭子超先生印象深刻，但是我生前竟只是見過他一面。

2004年初，我應聘飛抵委內瑞拉，擔任《委國僑報》總編輯。按照國內辦報紙的經驗，我提出新的構想，我們未來辦華僑報紙不能「關門辦報」要「開門辦報」——即是質量好不好，要問讀者滿意不滿意；稿件好不好，要多向僑胞中的文化人約稿；形象高不高，要多和各個華僑社團搞好關係加強合作。其中，聯繫會寫稿能寫稿的文化人方面，我著力最多。我和記者到委內瑞拉其他城市採訪時候，我都不忘詢問當地僑領，請他們為我們的華僑報紙推薦能夠提供稿件的「秀才」和「大筆手」。

有一次，我到有「石油之城」美譽的東部城市馬拉開波去，說道尋找「秀才」的話題，當地的僑領均向我推薦他們那裡的「大秀才」蕭子超。那裡的僑領說，老一輩的華僑大都是因為生活所迫，很早就出過謀生，很多人沒有讀多少書，文化水平低，難得蕭子超先生近年從大陸移民委內瑞拉馬拉開波，學識淵博，文筆犀利，又熱心服務社群，由於人品好，文筆好，大家都叫他「中山老大哥」——故此今後他可以作為貴報派駐本地區的特約記者，經常向你們寫稿云云。

聽到當地僑領的推薦，我滿心歡喜，盼望早點見到這個大家眾口一詞贊口不絕的「大筆手」。後來他來了見我，言語懇切，言論深刻，思路開闊，為我們的辦報方向提供了很多中肯的意見，我們一見如故。

在與他的交流中，我才知道，筆名「下里巴人」的蕭子超,廣東省中山市人。解放前曾就讀香港香島中學,建國初期回到廣州，考入著名的南方大學,葉劍英元帥是南方大學的校長。從南方大學畢業後，蕭子超被組織上先後分配到廣東黨政商貿、合作農墾、建材農業、農林及經濟信息等多條戰線工作,歷時四十多年。退休後到南美委內瑞拉,有了條件從事筆耕。

老華僑蕭子超不單會寫稿，而且會看報，善於出主意出點子。他看完每期報紙，他總會打來長途電話和我談感想：本期那些新聞專題策劃得好，那些標題活潑，那些文章裡面有些細節描寫平庸，可要可不要的段落要砍掉等等，分析得一針見血入木三分令人嘆服。

彼此愉快合作兩年多，後來聽說他身體不好，極少出來社團走動了。馬拉開波市的中華會館經過他的推薦，選出在國內當過中學教師的廣東恩平籍的僑胞何爵源先生擔任我們的特約記者。蕭子超如何染病、發病、抗病乃至去世的事情，我是從何爵源先生的口中知道的。何先生告訴我，在旅居委內瑞拉的十四年間，蕭子超先生以驚人的毅力，先後完成書稿（未刊稿）六部。2007年11月，在親人朋友的幫助下，蕭子超先生終於得以出版他的第一部著作《歲月流聲》,可惜的是，他本人未見到樣書的出爐，未聞到詩集那油墨的清香，即於2007年7月病逝,終年77歲。

嗚呼，一輩子醉心文化，一輩子獻身文字的蕭先生，嘔心瀝血寫成的詩詞集如今又被製作成電子版詩集《天涯海角情》，他生前看不到，是他的不幸；在他身後，這本電子版詩詞集終於成書出版並且被放上互聯網，公諸於眾，這又是我們這些後來者的幸運，我們終於可以完整的通過文字來認識我們這位可敬可愛的僑界「秀才」的學識和才華。

二 蕭可鷗寫序言：文化人蕭子超是怎樣一個人？

《天涯海角情》電子版詩集的出版，全靠蕭子超先生一位在香港的摯友蕭可鷗全力以赴促成此事。雖然我沒有見過這位蕭可鷗先生，但是我很感謝他和敬佩他，要向他致謝。正是有了他的努力，我們才有幸在互聯網上看到蕭子超生前眾多的詩文。

也是透過蕭可鷗寫的那篇序言，我才知道蕭子超先生很多鮮為人知真實感人的故事。

看了序言，我才知道，詩集整理出版的時候，我們的「下里巴人兄」已經在南美委內瑞拉逝世一年多了。蕭可鷗處於兄弟情義把他的遺稿《天涯海角情》加以整理，助予出版。並整理放置互聯網，製作成永久的電子版保存，這樣的話，蕭老先生的朋友們在世界各個角落都可以看到讀到。

看了序言，我才知道，「下里巴人兄」一生走過的路，他的耿直敢言的個性，在詩里顯得熠熠生輝 。他有文學才華，可惜在中國大陸那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在那陰風濕雨的年代，中國知識界文化界不知有多少才華橫溢，正氣凜然的傑出人士，像「下里巴人兄」一樣，被埋沒，被蹂躪，被拋棄！蕭子超生不逢時，有過很多生活的失意挫折和折磨，坎坷遭遇令人感嘆和同情。

看了序言，我才知道，「下里巴人兄」解放前在香港的「香島中學」讀過書，後轉入廣州「南方大學」，畢業後，先是作為優秀學生骨幹被分配到華南農墾局工作。五七年因為放言時事敢說真話敢提意見竟然被劃為右派，送農場「思想改造」多年。粉碎「四人幫」神州玉宇澄明思想空前解放，數十年來壓在頭上的「政治緊箍咒」終於得以鬆綁，蕭子超才過上一段較為輕鬆舒心的日子。１９８０年，政治上徹底獲平反。後被政府分配到珠海市林場及香洲區政府「信息服務中心」工作。

看了序言，我才知道，１９９３年，蕭子超在其弟的幫助下，離開國門，移民南美委內瑞拉。實現了他的走出去，看一看外面世界的願望，出過前夕，他賦詩許願：「重洋浩遠費沉思，宿地無能怨瑤池；若能一朝風雲會，定教禿筆震紫薇」。

看了序言，我才知道，作為蕭子超多年摯友的蕭可鷗，他熟悉蕭子超先生多年的創作經歷，他在這方面是有發言權的，他在序言裡面這樣評價蕭子超的詩詞創作特色這樣寫道：

詩言志，詩人除了具有濃郁感情，熱愛生活外，就是思維敏捷，眼光獨到。下里巴人兄的詩，風格獨特。並非以他自謙「病態呻吟」，而是有的放矢；不是矯揉造作，而是言之有物；不是華眾取寵，而是默默地耕耘！他的作品大部分在國內所寫，其餘均在國外完成。對於涉及某些歷史人物，冤情等，他也以詩歌的形式，大聲疾呼，希望得到回應。他的仿古詩詞，既有古詩詞的韻味，也有現代生活的氣息！

我于格律詩詞是門外漢，但是對於蕭子超先生的正義敢言、秉筆直書、直抒胸臆、為民訴苦的創作宗旨，我是深有體會的。所以我很贊成蕭可鷗這一番關於蕭老先生詩詞藝術特色的論斷。情系故國，情系民眾，情系時代，憂國憂民，這的確是蕭子超先生可貴的詩人情懷。

三 希望更多讀者欣賞蕭子超先生的真情佳作

讀了蕭子超先生的電子版詩集《天涯海角情》，我驚喜的讀到了亡友很多「寫而未發」的精彩詩作，精神食糧應該公諸同好，試節錄兩首如下，以饗讀者：

《緬懷徐速先生》：「夢寐神交數十春，／未諳廬山驚斷魂。／沉舟雖睹千航過，／病樹於茲又更新！／前人未竟千秋葉，／擎筆幸有後來人。／九泉當有含笑者，／一點靈犀敬先生！」

《詠梅花》：「霜雪壓梢頭，／一枝獨茂！／含蕊向春求，／婀娜嬌姿堪作畫，／淡妝素裹意凝眸，／欲問東風明朝誰家秀？／／悠悠江水落瓣任沉浮，／潔質凝香且隨春風綉，／休管明媚鮮艷陷渠溝！」

再看看他寫的這一首表明志向驚艷可人清新脫俗的新詩：「失去了陽光，／不知太陽升降；／失去了空氣，／在混淆中幾乎窒息！／六壁包心，心在六壁中沉默！」

有些詩，反映了「下里巴人兄」對勢利的憤懣與無奈。例如這一首「似乎在朋友家作客，／坐著是生活的唯一樣式。／庸俗和市儈主宰著許多人，／小窗口呵！／射進的只是空白！」

蕭可鷗先生在序言中深情寫道：「筆者與下里巴人兄相處多年，了解他一生好學不倦，無論天文、地理、歷史、文學、玄學、醫藥和音樂等，他都很有心得。筆者也受到他的影響。」是啊，何止是蕭可歐先生深受他的影響呢，我也是蕭子超先生詩詞文章的忠實讀者，我也是蕭子超這種傳統方式的憂國憂民「愛國派」理論的服膺者，相信，在委內瑞拉，很多僑胞喜歡蕭子超，懷念蕭子超，其根本原因是喜歡這個老華僑的為人和胸襟，我相信，蕭老先生一生言行、字字句句一定在委內瑞拉僑胞的心中紮根下來流傳下去的。

四 我突然想要做的兩件事

也是透過電子版的詩詞集《天涯海角情》，我終於看到了蕭子超生前專門寫給我、我卻沒有沒有機會閱讀過的兩首詩：

《獻給柏軍》（外一首）

題解：黃柏軍先生是委內瑞拉《委國僑報》有名的新聞時事評論員。屢讀黃先生文章、評論，均為之感動莫名。賦此詩獻給柏軍先生。

敢於為文鼓與呼，

忠心赤膽真丈夫。

唯有敢言抒壯志；

天涯遊子擊紅都。

無私無畏敢為文，

一片丹心獻與民；

路見不平鳴廣宇，

柔腸俠骨照汗青。

向《委國僑報》致意

一

胡笳塞外有親人，遊子不再嘆秋聲。

故國神威人矚目，得沾雨露撼千鈞。

試看白眼屬低頭，武功文采耀神州；

敢教飛舟沖霄漢，作客他鄉傲王候。

二

一紙傳揚萬家知，潑墨沾筆總相宜，

有心齊來栽小樹；待等他年綠蔭時。

宏揚華夏倍心思，文章驚世莫遲疑，

時來風送滕王閣，眾志成城沾瑤池。

啊，看著蕭老先生這兩首詩，我的內心世界一剎那翻江倒海不能自己，我的眼睛一剎那濕潤起來了。我們這些埋頭搞文字的，辛苦累人吃力不討好容易沾染文字獄，常常憂心編輯者的一番苦心不為讀者所理解。但是你看啊，這個老華僑多麼理解我們哦，盡訴衷情提出期望殷殷勸勉拳拳關愛，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把報紙辦好呢？我們有什麼理由還斤斤計較畏首畏尾裹足不前呢？

生前的蕭老先生，我只是見過他一面，那一面是深刻的，至今刻骨難忘；在天國的蕭老先生，我依舊忘記不了他，他的遺作，他的詩詞，他的故事，他的愛國情懷，依舊教育著我，激勵著我。

看著眼前的電腦，我突然發覺，接下來我想做兩件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迅速把互聯網上發布的《天涯海角情》詩詞集複製下來，重新做成簡單的電子版詩詞集，再通過方便快捷的互聯網渠道，發到更多的僑胞的手上，把蕭老先生這份愛國情懷傳播得更遠更廣泛，我想，我這麼做是符合他的生前的心愿的。

第二件事情，我想儘快找一個書法家，把他寫給我的那首贈詩，寫成書法條幅，懸掛於我的書法，讓她時時刻刻陪伴著我，鼓勵我，鞭策我，催促我。也令我以後讀書、寫作之餘，一抬頭一放眼，就可以看到蕭老先生生前對我的囑託和期望，好像和他老人家隔著時空在對話在交流。

我愛惜那首贈詩，我愛惜的不是他對我的過獎和褒揚，我留戀的是他老人家對中華文化的那份熱愛和執著，這不正是我們廣大海外遊子對祖國母親不離不棄深沉熱愛的縮影么？

我懷念蕭子超老先生，懷念這個愛國愛鄉正直善良的「中山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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