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思念與憾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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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與憾恨(1)
【作者簡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協詩人、作家、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高級心理諮詢師。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十一
她與銀行談劉宗的銀行欠款,請了客,送了紅包、藝術品,就把大約四百萬貸款玩得沒了。具體操作他不得而知,魔術是不能讓觀眾看到的,看清了哪還有玩頭呢!他也佩服老大姐把社會看得很透,遊戲也玩得爐火純青,看人家掙大錢也沒他那麼辛苦。
佩服之餘也困惑憤懣!心中時常想念那個吃苦耐勞、溫婉多情、真誠清麗的陳露,他只能在自己辦公室里給她打電話,敘述思念之苦。陳露不敢對他說起翠鳥對自己的要挾,只說忙著教學生,還爭取到出國進修芭蕾的機會。翠鳥常私下檢查劉宗的手機和電腦,查他的通話記錄,包括時間段,劉宗雖然過著優越奢侈的生活,卻有被抵押為人質的感覺。半年內,翠鳥運用各種手段,不掏一點私款就幫他擺平了除銀行的四百萬,還有國企的二百五十萬。使劉宗大開眼界,原來生意還可以這樣做,原來這些有錢人的錢是這樣來的。真是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感嘆之餘,無可奈何;當然私人的貨款得自己還。
因為有願景——儘快跟心上人團聚,所以他工作起來分外用心,團隊合作也很好,大家齊心協力,為扭轉敗局奮鬥;似乎曙光就在不遠處,劉宗是一個心底善良、厚道的人,深知民營企業生存艱難;對供貨商、小業主、為了爭取到訂單,搞到貸款要付出比大企業不知高多少倍的代價。明白掙扎在夾縫中的滋味有多難受。民企好比沒爹娘疼愛的孩子。定價權、話語權、出口退稅、進口設備零件、原材料的外匯極其有限,國家配的外匯根本不夠。民企只好自己花高於銀行的利息,到私人手上購買,還隨時有被冠以私自炒匯,遭關押的風險。實在無法周轉的時候,只好去借高利貸;或高息攬存,走民間融資的路。有時就是這路使企業萬劫不復……至於勾兌費,送禮費,吃喝費,為各部門官員行業主管的旅遊費,孩子留學費,嫖宿費,包養情婦費,賓館費……林林總總,只有你想不到,想不出,沒有別人做不到,提不出的要求和需要買單。就是說一樣都不能少,而這些費是進不了成本的。從哪走呢?那就只剩下偷漏稅,或者用各種發票充抵著兩條路了!唉!活到這會才明白——梁山是逼上的,此話含義有多深邃。好在老祖宗給我們留下這麼多聰明才智,所以大家還能熬著活著,並繁衍出世界上最多的人口。
劉宗翻看著已還和還欠的記錄賬目,發誓不能讓供貨商失望破產。建立契約和誠信應從自身做起,人人有責,不能流於形式,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劉宗智商和情商都屬於中上,沒有歪心思、壞品性。他英俊帥氣,但不濫情,那些性愛花樣都是秋月、翠鳥教的。他做生意、做人、做事、做愛都是循規蹈矩的,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一步一個腳印走得紮實而艱難,要不是被秋月利用、迷惑、詐騙,也不至在事業上遭遇悲慘的滑鐵盧。至少不會陷入泥沼,欲拔不能!儘管下班後,他就被逼與不愛的、放蕩的、卻能幹的翠鳥尋歡作樂,哪怕高潮時有翠鳥浪笑著,眼波流動勾魂的挑逗,短暫娛樂性縱慾後,接著襲來是更大的空虛寂寥。
他跟官員和富商不一樣,有理想,有追求。因此,對這類遊戲上不了癮。他認為慾火再熊,再烈,也有熄滅的時候。性慾如果和情、愛割裂其實就沒有意義。他覺得愛和情與性的三結合,靈與肉的融組才是幸福的。跟這樣的人交合才會有『歡樂頌』伴奏下,心靈共舞一個旋律的陶醉,只有與真愛的心靈同頻共振,方有發酵後的陳釀,達到香濃永恆,終身受用。因此他和翠鳥的那些事,就成了上級交辦的工作任務,只有勉強完成達標,便了事。
他想不明白,翠鳥為何對這類事如此痴迷瘋狂,吸毒般地上癮。他們間沒有愛情,但有不成文的默契,說白了就是彼此利用。他很想念陳露,牽掛她,愛她!為了信守諾言,二人都不見面,免得徒生事端,為狡詐、精靈古怪,測不出深淺,摸不透究竟,陰毒的女人找借口。」
陳露說:「對劉翠間的關係,我心裡是矛盾的,既希望又不希望劉宗愛上翠鳥。總之在清醒、迷茫、矛盾和說不清的糾結中掙扎,我知道翠鳥有能力和金錢改變劉宗的窘境和命運,使他的事業起死回生。但是,又惆悵於劉宗為金錢、地位就改變的遺憾。是啊,貧賤夫妻百事哀嘛!在金錢、權色面前有幾人能免疫?有幾人能經得起考驗。但是,我又希望她他的她經得住考驗。我不願想又不得不想,這世界原本就沒有不變的心,永恆的情!星辰也會在閃耀後墜落。
莊周試妻,不也失敗地看到妻子為了儘快改嫁,怕等不及墳干,竟用扇子去扇干新壘的墳。這就是真實的生活,我這樣做,為了挽救他脫困,是對的。然而,對二人的感受、承受力以及感情,就不那麼負責了。我雖然知道,但在沒有更好的選擇前,又能怎麼辦呢?我們鄙視得失,挖苦權勢,但嚴峻的現實擺在面前,卻又不二地,總跟市井一樣不得不向兩者妥協、靠攏、讓步、服從。」
十一
講到這,陳露宛如跌進思索愧疚的深井,戛然停止了訴說。我想,當地心的引力拖拽著人們,不斷下沉墜落,有多少人能上揚呢?有多少人不把痛苦的塵屑灑向他人,使自己在疼痛中開花。停頓兩支煙的功夫,我問:「後來呢?」
她如夢初醒抖了一下,繼續說:「我因為對劉宗有承諾,七年內不嫁人,拒絕了幾個好心男的求婚。其中包括那個曾因為劉宗秋月,氣得我到夜店買醉,狂舞一夜,送我回家的男人,他叫林昆。他一直想跟我發展關係,都被我拒絕了,卻不死心。我疏遠他,也信任他。因為他對我很尊重,很理解。在他一再追問下,我把劉宗、秋月、翠鳥、債務、貸款等一股腦地講給他聽,也把劉宗對我的要求和我對他的承諾,說給他……這些是我從國外進修回來以後才對他說的,目的是讓他死心和放棄。我說我對戀愛、性愛都提不起興趣;真要找對象,進修時,那麼多男教師、同學、商人向我發起攻勢,我都果斷拒絕了。我的心老了,愛不動了,請他別來攪合,我要過單身生活,需要安靜。」
「這故事是你講的我才信。林昆怎麼說?」我問。
陳露說:「林昆聽了我的敘述,嚴肅地說:『劉宗的要求是無理的,無賴的,沒有理由,更沒有必要信守。』
「那是我逼他做的。」我辯解。
他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情感上可以依賴,但不能死賴;精神上一定要獨立,相對獨立。精神獨立要像太陽一樣永不偷懶,即使被烏雲覆蓋,也要設法從雲縫中,或撕開雲層鑽出來,擠出來。這才是精神獨立!一個男人,為情所困,為錢所困,完全靠一個女人或另一個女人,出錢、出力、出主意脫困,很叫我看不起。」
我生氣地說:「是我逼他不得已。」
他說:「如果他有擔當,有豪氣,為啥不拒絕到底呢?為什麼倒逼你為他守身如玉做條件?我為他羞恥。但是為你的俠義心腸,良善寬厚,單純幼稚很敬佩。」
我說:「你,你,你……」
他打斷我說:「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都有站在上帝面前被審判的一天。即使在為生存、事業廝殺的慘烈戰場,也應自我支撐。自醉自醒,自憐自愛,更要自尊。相愛者,再有感情,也應該像兩顆獨立的大樹;枝葉在空中纏繞,樹根在地下擁抱;而樹榦就是精神,必須相互獨立。」
「不許你罵他!」我罵道。
「儘管你的天真善良有些傻氣,但是這傻是我一生的追夢。在這個物慾橫流,金錢權欲至上的今天,還有一枚恐龍蛋撞上我了,我是絕不會放棄的。如果你願意為他生孩子,條件又允許,人工受精,我是願意做個好養父的。」
我剛要說話,被他搶白,繼續道:「翠鳥這騷娘們,我認識,也了解;是個嫖美男玩面首的高手。很少有男人跟她能上得到一兩年的,基本上隨時換。她想要的男人,會不擇手段得弄到手,膩了就甩,她性變態,哪個女人的男友、丈夫被那騷貨看上,都難逃厄運,你們也不在話下。」
我問:「她憑什麼可以為所欲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林昆說:「這個世界你不懂,以後我會慢慢教你。」
他繼續:「翠鳥是她的匿名,此人背景深厚,有地方的、官方的、金融的。所以玩貸款是她的拿手,借口搞什麼基金會、慈善會、紅十字會,各種協會、義演、拍賣、慈善募捐。自己是不會出一分錢幫別人的,她目的只有一個——一切為弄錢不擇手段,打擦邊球,遊走在鋼絲上,踩著法律法規的邊緣。但有一點,雖然自己不出資,但出主意謀劃、運作是可以的。尤其是對她不容易搶到手,並處於保鮮期的男人,幫起來是肯出力,肯用心的。至於許諾同劉宗結婚,我看懸,不可信。謠傳她早已把資金、資產轉移到國外避稅天堂,並拿到綠卡。但願劉宗不至被她搞得鼻青臉腫。不過他原本就不想和她長久,也就不至於死去活來吧。」
十二
陳露繼續說:「以前他很尊重我,從不碰我,這一晚九點鐘和我握別,十一點又回來了。那時我已睡下,他敲門說:『我有一樣東西忘這兒了。」
我只好披上睡衣給他開門,進來後,他死皮賴臉不走,仗著酒膽強行佔有了我。我奮力抗爭,但終被他制服。
他吻干我的淚說:「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女人對我並不重要,你相信只要我願意什麼樣的女人都能搞到手。但對你我是認真的,我今天來就是要打破你為他守身如玉的愚蠢。你對他已天高地厚,因此守身如玉是不必要的。他得到你,卻不珍惜,當然要學堯舜禪讓。他的要求是無理的,自私的。要知道,地球上眾生皆平等,誰也不能只為自己的得失著想。我不好說,他骨子裡是否殘存著男權至上的古代意識。且不說他曾那麼重地傷過你,僅憑耽誤一個女人的青春,便是不人道,不應該的。又假如他真和翠鳥結婚呢?愛一個女人,就是要她有尊嚴、有自由地活著。至於不幸,我是這樣理解的:鑽石之所以璀璨,是因其能承受多面的切割。鑽石與煤炭的組成成分幾乎相同,同樣受著地殼的重壓、擠兌、碰撞;可是,兩者的價值卻完全不同,他們所經歷的都是時間,時間既魔鬼又天使,它既能摧枯拉朽,又能成就你偉大的價值。你能說,成鑽成煤自己不該負責嗎?」
他又接著說:「女人總喜歡感情用事,你更不例外,同情激情都不能支撐現實生活;要修鍊出凝聚與提升,在宣洩,釋放的平衡中用正確方式排毒療傷,補償缺失,方為正道。」
於是,他強行退掉了我的出租房,還賠上一年的違約金,讓我搬到他那,對我憐惜疼愛有加。他說:「你哭的太多了,跟了我再不會讓你傷心,哭泣。」
我與劉宗分開十五個月,跟林昆同居四個月左右。現在已懷上他的孩子,你說,我是不是對不起劉宗?」
我問:「林昆這小子靠譜嗎?不過,聽起來還像那麼回事。」
陳露說:「他很霸氣,愛起來很專橫,但也很專一,看準的絕不撒手。他要求我不問他的過去,我遵守。但從他三言兩語的感嘆,想像年輕時有過錯配、錯愛、重傷、悲苦。因此,回頭是岸,迷途知返,他沒有劉宗那種黏黏糊糊的柔弱;林昆果斷、大氣,提得起,放得下。跟他一起,會有安全感,彷彿他在,你就不會害怕。儘管如此,劉宗仍是我心中擦不去的痕迹;他晚霞般的笑容,幹不了的淚滴,夜風吹不散,好廚娘也蒸不幹,再好的男人,多柔軟的情意也替不了!
我只敢對你說,此生我的心有一半思念劉宗,一半接受林昆的纏綿。」
我投去讚許和羨慕,心想,這樣我就放心了,真是好人有好報。
我說:「林昆是對的,我們女人總感情用事的時候太多,藕斷絲連,吃虧與心軟,所以難成大器。祝你永遠好運。他幾天不見你,他放心嗎?」
陳露說:「他每晚都簡訊不斷,不打電話是怕打擾你。他知道我有你陪著,也到你樓下和藍吧見到過我們,他沒打招呼。他對你評價很高,說你是一個有膽識,有見識,有學識,德操很高,偏冷的知性女子。他尊重我不在他面前啼哭追思前男友,而找一閨蜜最後一次盡情揮灑宣洩舊溫情!
我說:「真是善解人意到家了,好好結婚生活,這樣的極品男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天上人間罕有。千萬別錯過,緊握遲到的福分。」
十三
見她臉上已不那麼陰雲密布,我怯聲問:「劉宗為何沒和翠鳥走下去?」
陳露道:「聽警察說,翠鳥把劉宗催眠後,錄製了一盤光碟給他,並宣布結束與他的關係。我沒有看到全部內容,大概聽說是『我要走了,不再和你玩了。我玩男人相當於蹦極或過山車,只為心跳和刺激。』她感謝劉宗給了她那麼多美妙的光陰,也用幫他擺平了六七百萬的債務做回報,她說也算對得起劉宗了。之所以離開他,是從銀行打聽到,那個沒同他辦離婚手續的婊子秋月,不知是用什麼手段搞定了某銀行的高管,在劉宗完全不知情的情形下,用劉宗的廠房、機器做抵押,秘密在杭州給她父母買了一套價值不菲別墅。她不願意再攪合下去,像這樣按下葫蘆又起瓢的債務怪圈,何時是盡頭?對這個來無蹤,去無影的婊子秋月同劉宗的這段孽緣,翠鳥覺得暗無天日,沒有了耐心。她說『我雖貪玩,但絕不害人,你好自為之吧!』劉宗知道這些後,心灰意冷,選擇了跳樓。」
嗚呼哀哉,我為陳露沒跟劉宗結婚慶幸,否則有重婚罪之嫌,共當債務之災,這一切為什麼會一再二再而三地發生?除體制不健全,貪腐與法律漏洞太多,讓壞人、小人可鑽。是不是也該為劉宗之死,承擔一定責任呢?個人的人生悲苦已經夠多了。我們皓首窮經地尋尋覓覓,然而找到的總是不想要的,不該要的。使自己陷入困境和迷茫。是命運捉弄,還是心燈太暗,選擇了錯誤?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富貴不能淫」「萬惡淫為首」「一失足成千古恨」,這些老掉牙的訓誡,現在聽來依舊新鮮,重要。必須警鐘長鳴,不是嗎?
我正思考,陳露的手機響起,我搶過來接了:「喂,你好,請問找誰?」
電話那頭說:「你好,我是劉宗的媽媽,請問陳露在嗎?」
我沉默,用眼睛示意陳露!那人繼續:「請轉告陳露,我從警察處得知劉宗是被秋月那婊子騙貸害死的,跟露露和翠鳥無關。請轉達我對露露的歉意,請她原諒一個傷心欲絕,糊塗的老太婆——一個母親。我要上告,求公檢法查明是誰一次次幫助秋月成功詐騙銀行和劉宗,並順利逃脫責任,這世道到底還有沒有王法。我一個老太婆什麼都不怕,豁出去,要為我兒子和別人的兒子討回公道。我對她表示了鼓勵和安慰,並祝她如願成功。掛斷電話長出了一口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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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小說:思念與憾恨(3)
※散文:漫說撿菌子
※散文:蘇山歸來不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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