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背後的女神們：開拓龍與地下城世界的那些女性

遊戲 07-04

作者：Cecilia D Anastasio

編譯：山啾

伊謝特森林邊的國家珍藏圖書館每年只接納十名訪客，佛倫斯好不容易打敗了所有那些認識不認識的競爭者，得到了今年的最後一個名額。她因此用了一周的時間風塵僕僕地從大陸另一頭趕來，雖然幾乎可以想見在回去之後她的導師會如何暴跳如雷，但她還是決定暫時不去考慮如何應對。

將來的事情就讓將來去操心吧。

她下意識地摸著用來防身的短刀，古銀打成的刀柄因為常年的摩挲早已變得光滑無比，泛著黑亮的光澤。

「你好。」

一個聲音喚回了她。佛倫斯抬起頭，看到圖書館那足有十人那麼高的銅色的大門打開了一半，一個高挑的精靈族人站在她面前。她一瞬間有些分不清對方的性別，因為他/她身型高挑，胸部平坦，但說話的聲音纖細柔和。

對方似乎早已確認了佛倫斯的身份，說完就轉身又往大門走去，就在她即將踏入大門的前一刻，似乎察覺到佛倫斯並沒有跟上，才又一次轉過身來。

「請跟我來。」

佛倫斯這才如夢初醒地擺脫了對對方本人的好奇心，踏上了圖書館那灰白色的台階。

——《破碎的回憶》第一章圖書館的訪客

《龍與地下城》（Dungeons & Dragons，以下簡稱D&D）系列雖然以奇幻背景而名聲大噪，但其開端並非如《魔戒》這樣的奇幻小說，而是戰爭類遊戲。加里·吉蓋克斯（Gary Gygax）在1971年發布了一款名為《鎖子甲》（Chainmail）的中世紀戰爭遊戲，而D&D正是在它所包含的奇幻元素的基礎上所發展而來。

加里·吉蓋克斯（Gary Gygax），但我們今天介紹的主角並不是他

戰爭遊戲在當時是男性玩家的天下，由此而誕生的D&D也同樣如此，但用性別來區分對遊戲的愛好顯然太過武斷，依然有女性被D&D所吸引而涉足其中，只不過，她們也不得不為此對抗它從戰爭遊戲中繼承而來的男性中心文化。

事實上，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女性給開發D&D遊戲的TSR（Tactical Studies Rules，1973年由加里·吉蓋克斯和唐·凱伊成立的公司）寫信，訴說那些她們「身為女性玩家而受到的羞辱和不公正待遇。」，包括被自己共通冒險的夥伴逼迫去勾引一小隊矮人，好讓她的同伴們殺掉他們。

TSR公司的官方D&D雜誌《巨龍》在1980年的7月刊上，編輯簡·威爾斯和她的同事金·莫漢寫下了這樣的話：

「女性想要平等。為什麼不呢？」

但頗為諷刺的是，當期的《巨龍》雜誌封面上正畫著一個騎在龍脖子上的女性，上衣短得遮不住胸，兩腿大開，手就放在正中。

當期的《巨龍》雜誌封面

歸根結底，當時的D&D依然以男性為主要目標群體，這一傾向不僅讓僅有的D&D女性玩家不得不妥協於遊戲中的不公和角色選擇上的狹隘，也讓其他潛在的女性玩家被排除在外，甚至包括TSR自己的女性員工。

在TSR公司內，D&D隨處可見，但對許多女性員工而言，公司內的遊戲氛圍並不吸引人。羅斯·愛思特（Rose Estes）是TSR在1977年僱傭的一名員工，在TSR因為一個玩D&D時失蹤的大學生而飽受爭議時，在TSR因為D&D所謂對撒旦的影射而被全美國畏懼上帝的家庭所聲討的時候，都是她出面進行的危機管理。她甚至用《魔戒》里的名字給自己的三個孩子命名。

但即便是這樣一個死忠奇幻粉也無法享受公司內的遊戲氛圍。因為大多數時候，他們會因為數據表、法術效果之類的事激烈地爭執，而這對她而言並不有趣。

但另一方面，拋開遊戲氛圍對女性的不友好，這些女性卻為D&D系列創造了無比的輝煌。

簡·威爾斯（Jane Wells）是TSR（龍與地下城系列的發行公司）所僱用的第一位女性遊戲設計師，她是個性格強硬的美國南方人，在公司里幾乎干過所有的活：做編輯、畫插畫、寫故事還有管理。

她還是第一個創作了D&D系列作品的女性，雖然那套被稱為「橙色版本」的模組如今全都被埋在了威斯康辛州的日內瓦湖畔。

當時的TSR想要讓自己的遊戲更貼近孩童的口味，但威爾斯卻明目張胆地在《銀色公主的宮殿》中描繪了一個赤裸的年輕女子從天花板上垂吊而下的場景。因此，這部作品發售72小時之後，立刻就被撤回並由另一位設計師湯姆·莫爾德維重寫，威爾斯的署名也被降到了第二位。

「這是簡的心血。」威爾斯的好友蘇利文說，「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它或許會成為一部完美之作。」

簡·威爾斯和她的好友傑夫·李森

佩妮·威廉姆斯並不喜歡那一堆寫在草稿紙上的數字和無盡的數據，畢竟她已經是個化學家了。對她而言,D&D的有趣之處在於故事上的無限可能。她買了一套龍與地下城，並很快變成了朋友玩D&D時扮演地下城主的不二之選。

她在畢業後被TSR僱傭，成為了一名「遊戲問題專家」，回復一袋又一袋粉絲們寄來的信件。之後她開始在TSR的官方D&D雜誌《巨龍》上刊登自己的答案，並最終成為了RPGA（角色扮演遊戲協會，舉辦D&D的錦標賽等）組織者。

展會上的達爾林

達爾林（Darlene）是一位自由職業插畫師，她創造了TSR所出版的印刷品上那充滿故事性的美術風格。她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戰役：灰鷹（Greyhawk）的設定圖，D&D系列的創造者之一吉蓋克斯甚至稱其為完美。

她在自己的小公寓里攤開巨大的一捲紙，用筆描繪著山峰、丘陵和城鎮。

「我差不多得躺到畫桌上去畫，」她笑著說，「我深入自己的內心，和那個中世紀的僧侶交談，聽從他的指引。」

然而，儘管有這樣的表現，在她為TSR工作的六年間，TSR從未僱傭她成為全職員工。

「我知道他們需要美術師，但他們讓我不要申請，因為我的申請不會被納入考慮。」

達爾林所繪製的灰鷹地圖

而這些女性們更燦爛的成果出現在D&D聲名顯赫的圖書部門，它們出版了一系列基於D&D背景所創作的小說。

愛麗絲·諾頓，筆名安德·諾頓寫出的《沼澤守衛》（Quag Keep）或許稱得上是D&D宇宙中第一本小說。

而愛思特，身為TSR第13位僱員的她在70-80年間從接電話到寫出紐約時報的暢銷小說，幾乎什麼都干過。就在她跟著一個旅行馬戲團到處跑的時候，她看到了一本自由選擇類的冒險小說。她意識到，如果TSR想讓人們理解D&D，那這就是他們所需要的。

她立刻帶著孩子們趕回了威斯康辛，把書扔給了營銷部的頭頭，但對方卻完全無視了她的提議。過了幾周，在她的多次催促之下，對方說，「如果你那麼在乎的話，就自己寫一本啊。」

愛思特此前從未寫過小說，但在一段時間之後，她把那本寫在便簽本上的小說扔在了對方的桌子上。不久，她的書成為了公司正式規劃中的產品，營銷部門的主管則扔給了她一厚疊便簽本。

「再寫三本。」他說。

而這便是TSR「無盡的探索」系列中最暢銷的那幾本作品的開始。

在GenCon上賣書的魏絲

70年代後期，愛思特和簡·布萊克共同的好友介紹他們兩人認識，布萊克成為了TSR圖書部門的主編。

1985年，布萊克選擇了TSR的一名作者來撰寫「龍槍編年史」系列，這一系列憑藉著故事創作上的巨大成功，在以遊戲書籍和規則書為主體的TSR生產線中獨樹一幟，成為少數以小說為主體的產品。

而那位作者也憑藉這些小說成為了紐約時報的最暢銷作家，她的名字叫做瑪格莉特·魏絲。感謝朱學恆先生和盜版商，許多中國人對D&D的了解就是從她筆下的《龍槍》開始的。

好像沒什麼不對但就是透著一股盜版味兒的封面

雖然我們說起D&D的創造者時，總是第一反應想到一個灰白鬍子的老男人，但在D&D從角落逐漸走入主流的道路上，有無數人為之奮鬥的辛勞，也有無數玩家的支持與愛，還有這些十分重要的女性。現今這一版的D&D玩家手冊中所列舉的女性貢獻者比之前任何一版都要多，大約佔了四分之一，而前一版是五分之一，再前一版則只有十分之一。可是要知道，D&D的品牌與市場團隊中可是有75%的成員是女性。

在主流文化逐漸認可D&D的過程中，像達爾林和魏絲這樣的女性也在逐漸被人們所了解。這個世界確實在一開始的時候對女性並不那麼友好，但不可否認的是，那個曾經狹窄晦澀的世界逐漸成為了如今這幅廣闊開放的模樣，而那條開拓的路上，有她們鋪下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