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鄉村同性戀

一

2012年下半段，我和第二任女友分手了。小妞是我整個戀愛曲線裡面顏值的波谷，虎背熊腰、翹臀平胸，如果按比例把身高擴充到170，肩膀能比我還寬。但是老子當年喜歡丫喜歡得死去活來，原因只有一個。

丫巨文藝。

啥叫文藝，就是你跟她談電影，她上來就日本劍戟片，法國新浪潮，華語第三代。這樣的妞面前，你要只知道個黑澤明你就等著打臉吧，你要敢聊商業片你還是泡別人吧。

我說你咋這麼牛逼呢。

她看著我，兩眼放光，用兩百來塊的黑莓手機調出瀏覽器的界面拍在我臉上，

「豆瓣，我們精神病的角落。」

這種精神狀態的妞，我自然是hold不住的。

2012年那段，豆瓣上風靡「辭職休學去旅行」。她心動不已，室友、閨蜜、爹媽、教導主任，誰攔著跟誰撕逼。雖然我倆當時已經是異國戀，她還是很尊重我的意見，在越洋電話那頭嬌聲細語地問我：

「支持還是分手？」

「他們都是傻逼，我給你自由！」

「好嘞」

後來據說她僅花了80塊錢就旅行了大半個中國，把豆瓣變成了遊記，把微博變成了青春紀念冊。她在青海湖上醉過酒，在白馬寺里拜過佛，在長白山上撒過野，在滇藏線上飈過車。在成都溫婉悠長的寬窄巷子，邂逅了德國帥哥。

而在一場期末考試之後，我接到了一條簡訊，我被踹了。

那天我把室友買的紅酒喝光了三瓶，後來高了，每砸一次桌子就碎一支高腳杯。

室友說你干他媽啥啊不就失戀么？你想想武功盡失的蘇乞兒，你想想跳了崖的洪七公，失戀算你奶奶個熊。丫不是旅行么，你就比丫旅得還遠！丫不是窮游么，你就比丫還窮！

我說對，於是在網上找「打工假期」的帖子，發現有個叫Brad的大叔發帖，要在家邊上開特漂亮的小酒庄，幫他裝修，提供食宿。但是地方有點遠，他所在的地方是地處熱帶雨林的一個小村莊，叫Greenvale，離我所在的地方一千五百多公里。開車去的話，需要17個小時。

但我他媽的文藝，我要搭車過去。

二

一路上都順遂的要死，站在公路上背個大旅行包把大拇指一揚，誰都知道你要幹嘛。理論上澳洲搭車是違法的，但是就貴國這個population，公路上跑的袋鼠都比人多，哪特么來的警察。

一路上我和穆罕穆德爭辯各族信仰，和英倫帥哥交流中西文化，和多國小妞談笑風生，還管棕色土著借紙煙抽。

可是每到一個目的地，辭別了無償幫助你的人們，都會有一種詭異的落寞感突然抓在你心上。這特么到底是為了個啥？你丫失戀，你把自己活得跟個流浪狗似的有意義么？話說回來了搭車旅行文藝么？無非是死皮賴臉地出門散心，況且一路上半點精彩劇情都沒有！

可能上天感知到了我的質疑，回了一句：這是你自找的。

在距離Greenvale還有三百多公里的地方，我搭了一輛霍頓皮卡，本土品牌，經濟寬敞。裡面出來一個白人胖大叔，特和藹地把我請進去。

我說我要去Greenvale，大叔說沒問題。

一路上我倆天南海北地聊，大叔說自己叫Vincent，是個廚子。在車上跟我各種普及牛排的製備與處理，乳酪的加工和冷藏，袋鼠肉和羊肉哪個更騷，意麵配啥醬吃著最爽。

大叔問我願意吃啥肉。

我說狗肉

大叔手一抖，車身一震。

我說誒我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接受不了這個

大叔說沒關係年輕人，我很欣賞你的品味。

他說天色已晚，今天你是到不了了，不如去我家裡小敘，暢談中澳美食文化發展，從煎炒烹炸談到人生理想。

大家知道的我這種人窮得只剩下理想了，我說好，要錢么？

大叔說，聊開心了，給你錢都行。

我說既然都是天地間寂寞的漢子，走你！

（土澳最愛的品牌）

三

大叔家就在附近，從沿海公路往上一拐彎進了密林深處，途經了個露天小酒吧，再往裡拐了兩道，一座二層小樓就是。

到了他家，我尋思既然相談甚歡，也沒啥好拘謹的，就說大叔整點菜吧。大叔說好，你先抽根煙。之後沒半小時，一桌酒店水準的西餐就上了桌，外加一瓶紅酒。

席間大叔問我為啥用這種方式長途旅行，我說為了祭奠我死去的愛情。

我將自己和前女友的種種美好一一傾訴，大叔淚眼婆娑，拿著高腳杯不斷晃動著紅酒，光影里那帶著魚尾紋的雙眸，泛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溫柔。

我說大叔你想起誰了么？

大叔遞了我一支煙，幫我點上。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煙霧升騰，他肥碩的身軀和布滿皺紋的臉有說不出的滄桑，像當年那個為學校守護了一生的門房大爺。

他說想起太多人了，Richard，Joyee，Mark，還有小Lee。

我說這名起的真爺們。

大叔說，都是爺們，我喜歡男的。

我深吸一口氣，腦海里一片眩暈。

大叔看見我欲言又止，說誒我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接受不了GAY。

我說沒關係大叔，我很欣賞你的品味。

大叔突然兩眼放光，一把抓住我從不健身宛如雞爪子般的手。

他說哥們，我覺得你so cute。

我說大叔我喜歡女的。

大叔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身材，「you？」

我他媽又眩暈了，我看了一眼大叔的身量，終於知道為啥中國沒有橄欖球了。我不敢腦補任何畫面，心裏面不斷閃耀著文學名著《三體》里的一句話：

讓你成為受，如你何干

（澳式橄欖球，沒護具，就是干）

大叔起身走上前來，嘴裡仍然滔滔不絕，說世界就是要我們去不斷嘗試的，不嘗試咋知道你不喜歡？來吧放下過去，迎接新Fuck。

我終於火了，我特么是過來和你談論美食文化發展為中澳兩國大團結做貢獻的，往深了說我他媽代表的是祖國。

今兒要真讓你上了，顏面何存！？

那一刻，東北老工業基地下崗職工的熱血在我心裡沸騰，87年大興安嶺的火光彷彿燃燒到了異國他鄉。

我蹭地站起來，說去草你自己吧，草你自己（go fuck yourself）！

突然我覺得腦海又一陣眩暈，這回，是特么真的暈！

我說草你個老逼（old motherfucker），酒里有毒！？

大叔笑了，說煙，煙里有marijuana。

我說你個卑鄙小人！竟然加了marijuana！那marijuana…………是個啥？

大叔說是毒品，你抽了兩根，量挺大。

（誰他媽背雅思背這個詞？）

大叔一堵牆似的走過來，我本來想cos一下李小龍大喝一聲，但是兩米多的陰影蓋過來的時候陡然放棄了正面剛他的念頭。於是後退兩步掏出手機……

「對了Vincent，你們澳洲報警電話是多少？」

「000。」

「多謝。」

我點開通話界面，突然發現這地方，根！本！沒！網！

「你家咋打不了電話！？」

「你用vodafone吧？（澳洲的中國移動）」

「是啊。」

「嗯，Richard，Joyee，Mark，還有小Lee，都用vodafone。」

我踉蹌兩下，覺得神志昏聵，視野四周布滿了光點，一點一點往中間蔓延。我又想起了前女友，希望她窮游的時候，別遇上這種事。

大叔看我鎮定下來，又點了支大麻，眯著眼睛看我，像林海雪原的老獵人看著陷了雙腳的傻狍子。

我回到座位上，拿了高腳杯倒滿紅酒，仰頭便灌，許是手腳已經不利落，大半杯的酒水全灑在臉上。被那酒水一激，我竟然稍微清醒了點。

我帶著滿臉的酒水回頭看向志得意滿的獵人，

「你要不介意，我草你。（If u don』t mind，u can be fucked.）」

然後狠狠將高腳杯頓在桌子上，那杯子登時斷了腿，玻璃斷面銳利的尖端順勢刺進了我的手掌，血流如注。

劇痛里我看見那粗壯的獵人也下了一跳，可能他也沒想到這傻狍子這麼傻逼。

但是我他媽清醒了。

我猛然拔出杯腳，用帶血的尖端指著Vincent大喊，

「U want it？U want it！？」

他向後退了兩步，張口想要解釋什麼，在這段珍貴得懵逼時刻，我立時起身奔向門口，用盡全力一腳踹開門鎖跑了出去，腦子裡瘋狂回想來時的路程。果然拐了兩個彎，我看見那露天的小酒吧。

我跑到酒吧里，大喊著有人追殺我，幾個白人立馬站起身來把我扶到座位上，吧台的金髮大姐看見我手上的鮮血尖叫了一聲，趕忙取了藥箱過來。

我回頭看向密林深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站了好一會，又走遠了。

四

當晚我在酒吧躺到後半夜才完全清醒，借了個電話打給了Brad，他開著另一輛霍頓皮卡過來接我。

現在我看這牌子都害怕……

他問我行李呢，我說讓人劫了。於是我們報了警。

警方來的時候，我知道「打工假期」報銷了。

他們問我咋過來的，是不是搭車了，那玩意違法。

我說你聽說過西遊記么，我他媽是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是他媽那個肥Gay非得要搭我。

警察看我被曬脫了皮的面相，立馬相信了我的話。實際上我一曬就脫皮，但是他們澳洲人皮膚沒有黑色素，干曬不脫，白人警察屬於沒咋見過世面。

之後他們逮捕了Vincent，而我拿回了行李，發現什麼都沒丟（但是衣物我也不敢要了），回到布里斯班一星期之後，警察陸續通知了我案情的進展，說Vincent可能和幾起失蹤人口案有關，其中就有Richard，Joyee，Mark，Lee，這幾個名字。

我那時候才知道，這事不僅是被草那麼簡單。

回到中國後，我仍然對這趟旅行趕到後怕，於是找朋友介紹了個周易大師。

我說大師，我那幾天是不是他媽水逆？

大師說你麻痹，我特么玩周易的。

我說對不起，那你給我抽個塔羅牌吧。

大師隨手抄起一個風水羅盤就要打我。我說你別裝逼白人壯漢我都不放在眼裡！

大師嘆了口氣，說年輕人你誤會了，我看你面向雄奇，想好好給你算套終生命理。

我說你啥意思你就說我丑唄？別整那沒有用的，多少錢吧？

兩萬。

告辭！

誒呀別別小兄弟，我給你打個八折，一百六你看咋樣？

我說就二十，你就給我測個八字拉倒了，什麼尼瑪終生命理你算完了我活著多沒意思。

大師點頭稱讚，好一個英勇無畏的小傻逼！

他拿過我的身份證，嘴巴嘟囔了幾下，突然身子一震，抬眼看向我，眼裡閃爍著詭異的光。

我說大師你這演技堪比吳亦凡碾壓李易峰，咋的我這八字是真龍天子唄？

「年輕人我勸你學點散打啥的？」

「我說話就這樣，不怕挨揍。」

「不是這意思，你破軍坐命，20歲之後劫難叢生，盼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把身份證還了我，低頭翻找著東西。我想起當時旅行的時候，確實剛過20歲，終於有點害怕了，

「大師，你找點啥獅子啊蟾蜍啥的，給我震震災唄。」

「命中當有此劫，過了則通達福祿，過不了我也幫不上什麼。」

他嘆了口氣，把手裡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推，

「這是我認識的教練，拳擊的、八極的、截拳道的、MMA的，提我就打折，你要哪個？」

我一腳踢翻了桌子，「去你媽的！」

（紫微斗數，我的命盤……比這還邪乎）

五

後來，我還是學了點散打，因為大師的話，是真的。

那以後的日子，劫難叢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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