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腦洞】進化之路

1

一座座堆放整齊的薪柴塔上，火焰熊熊燃起。

隨著火勢漸起，頭飾著斷角牛骨，身著巨犀獸皮的勇士們站起身來。他們舉起石矛與石斧，他們圍著火焰踏步，他們仰天叫喊出高昂的音節。披著羽毛的巫祝們吟唱著古老低沉的歌曲，將碾得細碎的花草，石屑，混著先祖的骨和敵人的血，潑灑在勇士的身上。勇士們叫得唱的的更高昂了，踏在火焰邊上的步伐也越來越高昂了。

他們高喊著一個名字，一個屬於勇者的名字，一個萬人之上的名字。於是一個年輕而健壯的勇者披著大氅，舉著石戎，從火焰的深處走上前來，高昂著頭顱接受著族人的高聲歡呼。他是「王」，是的，他剛剛帶領這群蠻勇擊敗了他們的宿敵，奪取了他們的家園。他是勝利者，也是征服者，他用敵人的血與火，為自己的部族帶來了榮耀。

一隊剛剛俘虜的奴隸被帶上前來，他們披散著毛髮，衣不蔽體，渾身血污，他們碩大而滄桑的臉盤上，一雙雙深邃的褐色眼瞳死死盯著這群征服者，眼裡寫滿了仇恨。這些被征服者是「穴人」，雖然他們長得很像人，可勇士們並不認為他們是同類。這些無法交流，窩在臭烘烘的岩洞里過日子的傢伙，怎麼能和勇猛的人相提並論？

勇士們叫著罵著，將俘虜推到火堆前方。他們不解，就是這樣一群野蠻落後的族群，為何曾經殺得勇士們的先祖東躲西藏，喻以世代之敵？

最尊貴的俘虜被推倒在「王」的身前。黝黑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眼，破碎的長袍四周還掛著些折斷的羽絨和首飾，顯示他的不凡。

他是一個巫。

他跪在「王」的面前，蒼老的臉上沒有赴死的恐懼和滅族的仇恨，平靜得彷彿洞悉一切。他無視身後走來的劊子手，用晦澀的語言笑著對面前年輕的領袖說道：

「我們並沒有失敗。我看得清楚，你是佩著龍牙的孩子，不論你愛還是恨，你都流淌著我們的血。」

巫在忽然掙開了囚藤，向著部族首領伸出雙臂。在這一瞬間的失神里，「王」彷彿穿越了時空輪迴，看到襁褓里的自己吮吸著母親的乳汁，看到少年時的自己被母親教導著繪畫和歌謠。緊接著，部族與「穴人」開戰，父親按著他的肩，撐著他的眼，讓他親眼看見身為」穴人「的母親在他面前死去。再後來，他一路被放逐，又一路征戰，帶著血與火回歸了部族，走上了王位，為族人開疆拓土。如今，他斬殺了數不清的敵人，可是這一刻他的手忘記了拔出劍來，卻不知不覺的握住了胸前那支用巨龍的牙齒作成的吊墜。這是母親的遺物，聽母親說，在她們部落，戴上它才象徵著真正的勇士。

看見巫向他們的首領撲去，蠻勇們大驚，連忙抽出武器躍向那巫。巫畢竟不是鋼鐵之軀，在數不盡的斧鑿之下，巫帶著熱血倒下了。在生命的盡頭，巫咧開嘴，發出無聲的笑：

「你，就是我們的延續啊。」

劊子手手起刀落，將俘虜的生命隨著滾燙熱血盡付火焰。火焰燃得更高了，年輕的首領緊緊的握住胸前的龍牙吊墜，一片群鴉亂舞中，他孤寂的影子被映的很長，很長。

2

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村民們眺望著遠方，盼著一個男人從草原盡頭的長草里走來。

那個男人的身影漸漸近了。遠遠望去，他高大，強壯，殷長的雙腿邁著堅定的步子。而讓大家翹首以盼的，是他的肩上扛著怎樣的獵物。

那是一隻巨大的猛獸，金色的絨毛映出美麗的光澤，倒伏的身軀幾乎蓋住了男人的整個身子。也只有他那樣的勇者，才能獨自扛起這隻兇猛強壯的獵物。

「是雄獅啊！」 「他就是龍牙的傳人，他將成為我們下一任的領袖！」 「旺達！雄獅獵手！」

男人扛著雄獅走進人群，將碩大的獅子摔進面前的草叢裡，揚起巨大的塵埃時，人群沸騰了。人們自發的為他歡呼，這是一個特殊的成人禮，酋長的長子，部落里最強大的勇士將獨自踏上征程，用傳統的劍與矛捕獵草原上的獵物，而勇士在部落里的榮譽與地位就要用捕回的獵物來衡量。現在他獵回的是一隻巨大的雄獅，在整個馬賽馬拉草原上，找不到比他更出色的勇士了。雄獅獵手，這是草原上最大的榮耀，也意味著誕生了新的酋長！

可歡呼聲沒過多久就停了下來，因為一輛綠色的吉普車悠哉悠哉的開了過來。它一路駛過人群，在躺倒的獅子面前停了下來。

一個穿著t恤的高大男子走下車，朝著獅子的方向不屑地吐了口唾沫，隨即弔兒郎當的朝勇士走來，一邊說道：「哥，幾年沒見，你還是老樣子。喲，看看這些人激動的，好像能打頭畜生就是很了不起的事似的。」

這人叫做瓦坎，是勇士旺達的孿生胞弟。幾年前他離開了草原向著內羅畢城區去了，順便偷走了大量毛皮和部族幾座礦山的書契，靠著賣祖宗的東西在城裡站穩了腳跟。這時候他回來了，兄弟二人又站在一起。他們有幾乎一樣的身高，幾乎一樣的長相，可哥哥穿著布披肩，胯著鋼刀赤著足，弟弟卻戴著墨鏡，踩著皮鞋，脖上的金鏈子甩得琅鐺作響。

「瓦坎，我證明了我的勇敢和能力，我能守護部族的榮光。」旺達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弟弟。「而你卻出賣了部落，出賣了馬賽人的靈魂。」

「哈哈哈哈，」瓦坎笑了起來，「按咱們的傳統，能獵獅子就能成為部落首領，你很了不起。可是，你瞧！」

三頭巨大的屍體從吉普車上拋下，人們只見三隻雄獅疊放在一起，眉間的彈孔還依稀趟著血光。

「你在褻瀆草原的傳統！」旺達怒喝一聲，他拔出劍來，「你是想與整個馬賽馬拉為敵么！」

「喲，喲，收起你的刀子。」瓦坎退後幾步，見車上荷槍實彈的保鏢走下車來，他心下稍安，隨即對眾人說道：「馬賽人確實曾經是草原上最強大的武士，能手提戈矛捕獵數千步外的獅與豹，可那都是過去式了。瞧瞧，我身後的這兩挺機槍就能放倒你們所有人，我要是願意，這片草原上的獅子都可以打下來。」

見眾人敢怒不敢言，瓦坎笑的更放肆了：「現在已經不是誰力氣大，誰跳得高就能決定實力和地位的時候了，而是誰有錢，誰有權，誰就能得到一切。看看你們，愚昧而貧窮，只知道牧羊和打獵。靠著赤腳打獵，眾位可吃過一季的飽飯？不如讓我來當酋長吧，我若當了酋長，這草原上的資源，就會化作源源不斷的財富。」

他繼續蠱惑：「有了錢，就能吃飽，就能穿暖，能買汽車，槍械和女人。甚至那些看不起我們的白人，只要有錢有權，也得乖乖聽話。旺達，你瞧啊，我的這兩個小崽子都各有一個白人媽媽呢。來，叫大伯，快叫啊！哈哈！」

兩個棕白色皮膚的小傢伙從車窗上探出頭來，只是獃獃的望和爸爸相像「伯伯」和車旁的眾人，不知是害怕還是害羞。

看著面前怒火中燒的勇士，瓦坎的眼裡閃過一絲狠戾。他插在兜中的左手觸到了一個古老而堅硬的事物，這給了他無比的信心。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旺達，父親已經在我的金錢和槍桿下臣服，龍牙早就在我的手裡了。而你，會是這世上最後一位馬賽勇士。

3

取下頭盔，斯黛拉感到一陣噁心和煩悶。她從舒適的躺椅上坐起來，覺得腹中飢餓了，便朝房間的虛空里伸出手指。一陣琳琅滿目的光幕出現了，她從中快速的選好食物和飲品。接著只需要等待，美食和飲品的原料將從分子級別開始合成，通過房間里無孔不入的3D印表機噴頭直接列印在桌上。3分鐘後，熱騰騰的飯菜和冰涼的碳酸汽水就擺在了她的面前。

吃過美食和飲品，味蕾被那些美妙的化學分子刺激過後，身體又開始變的空虛起來。她抬起頭，看著她所處的空間，這是一處純白而狹小的小房間，就像一隻小小的鳥籠。是的，就是鳥籠，哪怕房間里的智能設備能夠隨時將它裝飾的千變萬化，模擬出大千世界的萬千風景，可一旦去偽存真，留下的只有這處小小的白房間。

當虛擬轉化成了現實，身邊的一切都不過是不斷變化的信息了。在生命中過去的二十年里，斯黛拉也曾迷戀於那瑰麗變換的場景，她可以隨時隨地的扮演古代的公主，冰雪的皇后或是深海的人魚，可她現在卻覺得煩悶，只想看著這個空虛的白房間發獃。

最近在一些人的影響下，她開始關注身處的世界，去想這個社會的未來。然後她發現，在這個物質及其豐富的時代里，人類的勞動力被智能機械取代，只有少數的「精英」和「貴族」能夠有價值和尊嚴的活著。而對於絕大多數的人類能什麼都不幹的活到上百歲數的時候，當活著變成了最容易實現的事情，活著的意義就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甚至對於她們這一代人，網路和智能設備就是生活中的一切。

就連長時間的思考，也是一種浪費腦力的無聊和無奈。還不如去各種網遊里體驗一把醉生夢死。反正，也不用真的醉生夢死。

她嘆了口氣，覺得與其胡思亂想，不如找人幫忙。於是她重新在躺椅上躺下，接上了智能頭盔，這一瞬間，她的身體鬆弛了下來，所有的神經信號傳遞到頭盔的電極上，再轉接成電信號輸入到一個橫跨世界的巨型伺服器里。在這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團在巨大的世界面前飄忽不定的，彷彿雲煙般的數據。

進入網路世界，確認了自己的虛擬形象」蘇「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她又變得自信起來。忽略掉來自數百個虛擬」世界」的招呼應酬或者挑釁決鬥，她推開門，走進了一個狹小但安靜的小書房。房間里只有一個人，一位ID叫做「東方」的人在靜靜地看書。這個虛擬形象戴著長袍看不清真容，可他從來都是手不釋卷。長袍下的應該是位運籌帷幄的智者吧。

「東方。」她向那人打了聲招呼，「上次聽你講述基因和人類進化，我又有了新的疑問。你說在古代的達爾文時期，自然選擇基因，災難淘汰人類而使之進化。在近代，社會選擇基因，貧窮淘汰人類而使之進化。而我看如今在現代醫學和人工智慧幫助下，人類似乎能夠得到永生了，我們是不是就喪失了進化的權利？如果人類還需要保持前進，現在該由誰來選擇基因，淘汰人類呢？「

那人放下書來，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欣慰。「蘇，你誤解了我的意思了，人類的進化從來就不是靠誰淘汰誰就能做到的。我們每個人，每一個細胞里都有30億個字母組成的密碼，是密碼決定了我們的進化方向呀。我們活得越久，就像積累知識一樣，基因密碼也會積累足夠多的變化，量變引發質變，最終每一個人都會變的越來越不同。這不也是一種進化么？」

「那，我還有個問題。」她彷彿不甘心得到這樣的答案，「智能設備已經取代了人類的工作和地位，我們已經被拋棄了嗎？我們要到哪裡去呢？」

被稱作東方的人笑了，他說：「這個我可給不了你答案。我們要去哪，這個不是應該問自己的雙腳，和自己的內心么？這個信息爆炸娛樂至死的時代，確實能讓少年過早的嘗遍激情，變的暮氣沉沉，可記錄在人類細胞深處的基因密碼還有著無盡的活力。也許，換一個地方，我們就能在從內到外新生中，找到我們丟失的東西呢。」

從巨大的虛擬世界中登出來後，斯黛拉深吸了一口氣，她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離開了那個安全的，象牙塔一樣的鳥籠。她什麼行李都沒帶，只帶上了一隻祖上不知何時傳下來的，用巨大恐龍的牙齒化石製成的吊墜。

聽說人類在擴展地外的星球，她想去看看。不是通過網路和智能設備，而是靠自己身體上的每一個神經感測器，每一個細胞，去親眼看看。

4

巨大繁茂的樹冠下，一群孩子在聽一位老人講故事。

這是一個開發不到百年的拓荒星球，因為重力的不同，在這裡誕生的孩子長的纖細而高大。他們伸著長長的脖子，瞪著大大的眼睛，盯著面前老人手裡的飾物。這個老爺爺已經很老了，比他們所有人的年齡加起來還要老。聽說，他有一千歲呢。

老人手裡抓著一隻古樸的尖牙吊墜，聽老人說，這是一顆叫做地球的行星上，一種巨大而古老的生物「恐龍」的牙齒化石，也是他們家族代代相傳的寶物。而現在，老人向孩子們講述的故事也接近了尾聲。

「我的爺爺曾經給我講過這些故事，它們是從爺爺的爺爺那裡聽的，又是從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裡流傳的，呵，都不知道傳了多少代的爺爺了。這顆墜子隨著這些故事傳到我這裡，已經不知道多少代了。我小的時候啊……」老爺爺頓了頓，望著身邊的孩子笑著說：「就是和你們一樣大的時候，我也在想，這些故事是真的嗎？」

「直到我在故鄉地球上聽了一節課。那是在遙遠的東方小城裡，一節關於人類進化的課程，我才終於意識到人是多麼渺小而偉大的生靈，我才終於領悟到這些故事的重量。我發現我們從來沒有停止進化的腳步，我們從來都是向著未來不斷前行。而你們，就是新的希望。」

老人握著龍牙吊墜，用它輕輕的撫過孩子們的額頭，像是進行一場古老的儀式。做完這一切，老人笑著抬起頭，似乎在夜空里找到了那顆藍色的星。

-IS THIS THE END ？-

我們從哪裡來？又將到哪裡去？

這個暑假，來華大基因

我們一同探索人類進化的坎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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