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知道在離別的時候不免兒女情長

貓語者

自在如貓.樂在其中

給住所附近的流浪貓絕育放歸，這活我幹了上百次了，比較貼心服務的一點，就是母貓手術後，我會讓她在我家住上一周，充分調養之後再放歸。一般情況下，儘管有了一周的朝夕相處，慣於野外生活的她們，一回到野外，就一溜煙地跑了，有時候跑得太快我還有些失落，至少該回頭看我一眼吧？話雖如此，心裡還是十分理解的。

像麻姐這樣的情況真是第一次遇到。

麻姐一直比較消瘦，在她第三次把孩子喂大後，更是瘦的不成樣子。請她去醫院絕育，她並沒有多大意見，恐怕她也知道，不能這樣沒完沒了地生了，身體真扛不住。手術當天，我就把她接回了家，我們參照部級貪官待遇，給她安排了療養專用房，好吃好喝地照顧她。幾天後，她氣色好了很多，體重也明顯地增加了，我們破例讓她住了九天才安排放歸。

送到她以前的地盤之後，我們請麻姐重回女王寶座，她貓在貓包里不動，我把她往外拿，她身子出來了，一隻手卻緊緊抓住貓包不放。我只好掰開了她的這隻手，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放下她後，我們去其他地方喂貓，她一步不離地跟著，夜色中她小小的身影似乎寫滿了凄楚。

把她抱起來，她像孩子一樣胸腹緊貼著人，居然兩手摟著人的脖子！再次送回她的地盤，趕緊跑，沒用，她追的更快，如此多次，只好由著她跟著，我們心裡極其不是滋味。她為了跟著我們，完全不在乎是否踏入了其他貓的地界，可我們也有難處，家裡實在是太飽和了，收養她很難做到。最後是玻璃自動門把麻姐隔離在了外邊，我真不敢看她的眼神，她該多失望啊！

這一晚，我失眠了。

麻姐大約兩歲，在灣區的西南角也算是只名貓了，她的出名就在於她超乎尋常地對人信任，她的營盤就扎在人來人往的門洞邊，哺育孩子都不避人，這種生存策略有些逆向思維的意思，所謂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至少完全沒有同類競爭了。也正因為如此，討好她的兩腳獸從來不缺，可她依然瘦弱，生育太勤哺乳太消耗當是主因。

麻姐曾有過美好的愛情，那是她的初戀故事。比鄰而居的壯碩的老白愛上了豆蔻年華的麻姐，他們墜入愛河後整天如膠似漆。麻姐第一胎為老白生下了五個孩子，分別是老一、二丫、三少、四兒、小五。老白從麻姐懷孕到孩子長大，就沒離開過她，他們抵足而眠，小小的幾個孩子被保護在胸前，那場面溫馨無比。

這一撥孩子長大後，我幫其中的三個找到了領養。剩下了二丫和四兒，二丫後來自己也當了媽媽，遷居到了其他地區，而四兒早就不見了。

原以為老白和麻姐的美滿愛情可以長久，可流浪貓的動蕩生活天然就排斥童話。某一天，老白突然失蹤了。我難以想像麻姐承受的打擊會有多大，她明顯地神情寥落了。我知道她有很多理由可以離開這個傷心地，但她一直守在原地，也許有太多回憶令她不舍，也許她在痴痴等待老白的歸來。

此後麻姐的貓生就有點信步由韁了，她有過幾次倉促隨意的和異性的交往，生育了兩次，對方總是事了便消失，再沒有老白這種深情款款的款式了。麻姐沉溺於哺乳的繁忙，當孩子獨立後，心裡總是空空蕩蕩的。

麻姐第三次只生了兩個孩子，都漂亮，繼承了母親對人不設防的性格，平常就分別佔據了兩輛電動車的車斗當窩。一隻叫桃心、一隻叫深遠。桃心被鄰居收養了，深遠被我送到了梅林的一個女孩家。

絕育後的麻姐不知道會不會有點四大皆空貓生如幻的感悟？一隻貓活在世上需不需要有點目標？在我家的衣食無憂的生活是不是會給她未來的流浪生活帶來心理障礙？我無力回答這些問題，只能祝福她幸福快樂，如果有幸福快樂這件事的話。

我狠心放歸了麻姐，心裡一直不好過。這幾天我帶著好吃的去看她，向她道歉，她好像不再計較那天晚上的事了，她的表情告訴我，貓各有命，該認要認。

很奇怪，一首老歌的旋律總在腦中迴旋，一張口就哼了出來：

雖然我知道在離別的時候

不免兒女情長

到今天才知道說一聲再見

需要多麼堅強

我想要忍住眼淚

卻不能忍住悲傷

在不知不覺中淚已成行

自在如貓，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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