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們不願意改變自己？

悲劇的誕生

假設我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富二代，不是官二代，家裡沒有多少資本積累。換言之，我的社會成就，幾乎完全要靠個人奮鬥，沒有爹可以拼。

假設，通過30年的不懈努力，我練就了品嘗葡萄酒的大師級能力。各種各樣的葡萄酒，在我的品鑒下，可以分出三六九等，而一般人品鑒葡萄酒的能力，與我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成為葡萄酒專家之後，我的社會經濟地位提高了，我可以從葡萄酒產業中獲得較高的收入，產業中的人也很尊重我，讓我頗具成就感。

由於我的天賦其實不高，為了練就品嘗葡萄酒的大師級能力，我把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投入在這項技能之中了。我再也不會其他技能了，比如編程、美術設計、外語、商務談判等等。

現在，假設突然爆發了第三次世界大戰，人類文明急速倒退。社會重建時，根本就沒有計劃生產葡萄酒。換言之，我突然要生活在一個沒有葡萄酒產業的世界中。

大家想想，我會有何感想？

此刻我心中只想吶喊五個字，真是悲劇啊！

同樣的道理，假設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成了理髮大師，結果社會突然不需要理髮了。假設我花了幾十年時間，成了天文學研究專家，結果社會突然不需要天文學了。假設我花了幾十年時間，成了全球第一的編程大師，結果社會突然沒有計算機了。假設我花了幾十年時間，成了世界一流電影導演，結果社會突然不需要電影了。

我還是那個我，只是我所積累的文化資源，在前一秒鐘還是我極高社會地位的象徵，有無數人尊敬、羨慕、崇拜我，後一秒鐘我就成了毫無建樹的普通人。

這種悲劇性的狀況，是我會極力避免的。假設我是世界一流導演，我一定會動用我的所有手段，去宣傳電影的重要性，強調電影導演的重要性。哪怕是在末世重建的時期，我也會強調電影的重要性，而不是農業的重要性。否則的話，我之前的社會資源就完全沒用了。

人們的成長過程，不僅是改變自己的過程，還是改變他人的過程。人們不僅僅會讓自己變得更有用，還會讓他人以為自己很有用。圍棋九段一定會說圍棋很有價值，街舞比賽冠軍一定會說街舞很有價值。而我則會說哲學和心理學這兩個學科很有價值，由於我既不是圍棋九段，也不是街舞冠軍，所以圍棋和街舞在我看來就沒有太大的價值，我也會這麼跟別人說。

為什麼成就越「高」的人，越不容易改變自己？

有人曾問我，為什麼人們不大願意改變自己？原因其實就是如此。改變自己，就相當於承認自己曾經積累起來的各種資源都或多或少地沒用了。我們怎麼可能願意承認自己多年辛苦到頭來全都白費呢？

一個花了幾十年在算命圈成為大師的人，一個花了幾十年在星座愛好者圈子裡成為資深專家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地接受科學，怎麼可能願意承認算命占星都是毫無用處的偽科學呢？

在某個領域投入的資源越多，就越不願意承認那個領域其實沒用價值，我們反而會動用許多資源，去扭曲他人眼中的事實。

以崔永元為例，他是前中央電視台的主持人，花了很多經歷來反對轉基因食品。我們可以預測，崔永元不大可能有一天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否定曾經的自己，然後承認自己之前的反轉基因食品的舉措都是錯誤的。否則的話，他靠反轉基因積累起來的社會資源就全都白費了。

2015年，崔永元曾經在復旦大學就轉基因進行過講座，一些新聞學院的學生似乎很認同崔永元。我們暫且稱其中的一位學生為小A。小A也對轉基因持反對態度，但我們可以預測，小A的反對態度比起崔永元來說更容易改變。因為小A並不像崔永元一樣在反轉基因中投入了許多資源，積累起了許多聲譽，所以小A更願意否定曾經的自己，承認自己的錯誤。

也許小A在和復旦大學生命科學院的同學交流時，就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而崔永元無論和多少生命科學領域的專家有過交流，他都不大可能承認自己的錯誤。

在我和他人討論占星術時，遇到過很多類似的案例。一個人在占星術上投入的時間、精力、金錢越多，就越不容易被我改變。而一個只是對占星術略有好感的人，在聽了我對占星術的分析之後，就更願意相信占星術是一種沒有價值的偽科學理論。

人們之所以不太願意改變自己，就是因為改變自己需要承認自己的不足，甚至是否定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而那些越是認可自己已經積累的資源的人，就越不願意改變自己。反而是那些更年輕或者更願意拓展新資源，甚至是拋棄自己舊資源的人，就越願意改變自己。

想要改變自己，就必須或多或少地否定目前的自己。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也是一個很值得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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