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明節兩紛紛

因愛了那散仙的逍遙，對於光怪陸離的五色五音乃至明確清晰的人生目標，我選擇性失聰和失明。短暫人生，忽忽而過，不可能魚和熊掌兼得，擇其善者而從之。

清明時節兩紛紛

話說明清易代之際，某次盛宴之上，有位書生大筆一揮：「清明時節兩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眾人笑之，書生立眉喝道：「此時不是兩紛紛嗎？」一語既出，四座皆驚，有的羞愧，有的憤概，有的汗顏，有的頹然，有的拍案，有的頓足。

書生話鋒之妙，在於把節氣之「節」變化為了氣節之「節」，由自然而社會，由物質而精神，含沙射影，指桑罵槐，批判或曰諷刺了明末清初某些易節之人。

中國人歷來看中氣節，血可流，氣不可辱，頭可斷，節不能折。從孟子的養吾浩然之氣到文天祥的不指南方不罷休，從蘇武的持漢節北海牧羊到洪皓的萬里銜命至冷山，朝朝代代，歲歲年年，英風烈烈，生生不息。

當然，這些見於正史。在中國的通俗文藝乃至民間文化中又常常有另外的話語，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由此而演繹出的故事也不在少數，劉邦，韓信，曹操……不必細細道來。

滄海橫流，大廈將傾。此時此刻的你，或是巋然不動，或是力挽狂瀾，或是隨波逐流，或是隱逸山林……其實，無論何種選擇，都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立德，立行，立言，留得那生前或是身後名，各有各的方式。

最最可怕和最最可笑的是那些言行出入者。譬如洪承疇，明明降清為官，卻標榜自己為忠臣，還於大門上掛出一副對聯：君恩如海，臣節如山。結果，當夜便被人添筆為：君恩如海矣，臣節如山乎。一矣一乎，千古笑柄。既當了婊子就不要再想那貞節牌坊的事了，本來。

當今時代，承平之世，民族恩怨和家國情仇已不成為主要矛盾，讓人紛紛和昏昏的，倒是個人的行藏出處問題了。

一直以來，頗有些朋友說羨慕我的生活狀態。我一笑而過。如我這般，閑雲野鶴，悠哉悠域，當然值得羨慕。但是，如他們那般，求官得官，求財得財，不也是值得羨慕的嗎？

有人以官位的高低來作為成功，有人以財富的多寡來作為衡量，有人以真理的探索來作為追求，有人以性情的閑適來作為理想……價值觀越來越多元，評定標準越來越寬泛，再也沒有整齊劃一的度衡量，人生取向那是各種各樣。

在法紀和道德允許的範圍內，在不觸及他人利益的前提下，怎麼怎麼的活著，那本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誰也莫要笑了誰。當然，誰也莫要羨慕了誰。

問題在於，求官求利之人只看到或是感受到了他們自己在行進過程中的爾虞我詐和委曲求全，而沒有看到野鶴在雲端之下的卑微渺小或舉步維艱。

就拿有代表性的陶潛來說事吧。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通常，我都是對學生們說，這是因為陶老先生志不在耕作而造成的，於他而言，種豆的過程勝於豆。事實上，我省略了一句，陶老先生他實在也不長於耕作。

據說，陶妻曾經和陶老先生交涉，要求在開出的地里種玉米，這樣，孩子們便有更多的裹腹之物了。結果被陶老先生斷然拒絕，只能種稻子。只能種稻子，哪怕種一半玉米也不行，因為他要用稻子來釀酒。

這樣的結果是什麼呢？夏日長抱飢，寒夜無被眠。造夕思雞鳴，及晨願烏遷。這是陶老先生的另一首詩，寫的是他家的拮劇生活。所以，這樣說來，陶老先生竟算不得是個好丈夫與好父親。做他家的妻兒老小，也真是怪不容易的。

但是，陶先生樂此不疲，並無遺憾與悔過之意。我想，那是因為他實在是太愛酒與酒中酒後的自由了。而我，也因愛了那散仙的逍遙，所以對於光怪陸離的五色五音乃至明確清晰的人生目標，我選擇性失聰和失明。短暫人生，忽忽而過，不可能魚和熊掌兼得，擇其善者而從之。

此善者，不是清與濁之分，也不是是與非之辨，更不是好與壞之爭，而是你心頭最纖細卻又最強烈的一種盼望與嚮往。紛紛時節，於我而言，高攀一下陶老先生，那便是：活得自然一些，簡單一些，純粹一些。

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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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昌水之南，欲為神仙之魚。

萱草可忘憂，雨花能引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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