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看戲的偏見與借口

令狐笑

先說件最近遭受「文化衝擊」的事。話說某個周末，我負責帶孩子，孩子他媽提前為我們安排好了，去看一場演出。拿到票時，有些嘀咕，居然是京劇。倒不是對京劇不敬，而是覺得一個5歲的男孩，屁股都長著刺，怎麼能在「慢慢騰騰咿咿呀呀」中坐著哪怕十來分鐘呢？中國戲曲文化博大精深，沒點年紀、閱歷怎能體會個中妙處？

就這麼老套地想著，到了劇場。場外，安排了一些互動遊戲，像遊園，感覺還不錯，有踩高蹺、抖空竹、射箭、轉陀螺等，都是取自於傳統戲曲的小技藝，連我都忍不住要去射上兩箭。場內，生旦凈末丑的卡通玩偶形象，以及臉譜之類，小孩都挺喜歡，個別戲服展示教條而無趣外，整體還算是花了些心思討小孩歡心的。

以上當然不構成對我的衝擊，顯得我多沒見過世面似的。真正震到我的，是演出開場後小孩的「學識」。這群我以為離傳統戲曲很遠的人，遠比我想像的要熟悉傳統戲曲。

場面1：主持人說，中國有比京劇還古老的戲，孩子們接話「崑曲」。場面2：主持人介紹接下來的戲目，兩個人在漆黑的房間打，一句話都沒說，一會看完告訴戲名；話音未落，就有孩子接話：「《三岔口》。」坦白講，那一刻，我的內心是個大寫的驚嘆號。首先，我並不認為這些孩子是托兒，掏錢買票的散客而已嘛。之前聽孩子的媽講過，這場兒童看戲曲的演出，不是第一次了，因為之前辦過崑曲場，效果出人意料地好，於是陸續有了黃梅戲場、京劇場。其次，我是親眼所見，鑼鼓響起，演員舉起馬鞭耍身段，武生擰著刀佯裝錯過地打鬥，這些高概念的程式化動作，都激起孩子們手舞足蹈模仿起來，包括我的孩子，回到家還在他媽媽面前耍寶。

我承認，我犯了對孩子自以為是的毛病，以為孩子喜歡不來傳統文化，以為00後就是幼稚膚淺，以後10後內心只要聽兒歌，甚至說話就得娃娃腔……我也覺得，這種毛病是通病，尤其常見於文藝工作者。我們經常會見到，某專家發表觀點稱現在青年就愛看通俗到低俗的劇，不在乎置景之類細節，如《軍師聯盟》這樣的歷史劇潑他一臉水；某資深人士判斷，下沉不到三四線城市的文藝片票房不過千萬，一部部電影甩他一耳光。

再回到這次小孩看京劇帶來的「文化衝擊」。從慣常的自以為是中跳脫出來，我們該認識到，很多情況下，「几几後」的一代代青少年沒毛病，傳統文化也比我們想像中更有魅力，有毛病的是文化工作者們。我們把偏見當成借口，沒能把傳統文化的優美，用符合當代表達的方式「解碼」，滋潤當下的生活。還是拿這次「小孩看京劇」來說，相比孩子們對傳統戲曲發自內心的愛，反倒是演出本身的曲目老生常談，互動環節缺乏新意，內容表達乏善可陳，開發空間還很大。

明明是我們沒有靜下心來盡本分，卻總責怪「這屆觀眾不行」，最終就只能被扇耳光，無以立足。很多當下文化現狀，從這個角度看，或許能有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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