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YC Live＃2 布魯克林的公寓

紐約不是一個紐約，而是無數個紐約。所以雖然我抵達紐約已經超過48小時了，但我還不在「紐約」，我在布魯克林。

在地圖上，紐約市包括五個行政區：曼哈頓、布魯克林、皇后區、Bronx和Staten Island。每個行政區裡面還有約定俗成的許多片區，比如曼哈頓又分下城、中城和上城。雖然紐約是個大熔爐，但和其它所有萬惡的資本主義的地方一樣，也是一個階級社會。劃分階級的就是各個地段的房價。

年初看了《布魯克林》，這部講20世紀中期美國新移民故事的電影，也形象地傳達了布魯克林區的定位——這裡一直以來就是新移民的落腳點，有色人種的聚居地。這次來之前，我也沒想要住在布魯克林，到最後，我跟所有人選擇落腳在此的一樣——都是被曼哈頓的高房價給逼來的。

不過，我知道布魯克林已經可以住了，或者已經可以放在體面人的考慮之中了，是在《慾望都市》的後期，律師米蘭達結婚生子後從曼哈頓的單身公寓搬到了布魯克林的大房子，當時Carrie也瞪著眼睛挑這眉毛說，「布魯克林？！！」《慾望都市》已經是十幾年前的片子了，所以我考慮布魯克林區應該也發展更新得差不多了。美國的大城市近年來也流行舊區改造，他們有一個專門的詞叫做gentrification.

因為這次待的時間比較長，自覺選擇了在Airbnb上找公寓，這樣一天有一到兩頓飯可以自已做，能省不少。即使Airbnb，也不便宜，因為，這裡是紐約，全年無「淡季」。基本上千元一晚的預算，在紐約只能住巴掌大的酒店；在曼哈頓的出租公寓，那些圖片看起來就讓人感到悲傷；一旦把區域放大到布魯克林，公寓的圖片馬上變得光鮮亮麗起來，比較曼哈頓，布魯克林的公寓普遍更大、裝修更新，如果附近有地鐵站的話，交通也很方便。於是，我挑選了一家圖片漂亮、評論也一致非常好的公寓，這個地區叫做Crown Heights，離布魯克林著名的富人區Park Slope不遠，這裡的Park是指Prospect Park，與紐約中央公園是同樣的設計師，據說其美麗程度可比中央公園。女房東的名字叫Noelky，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碰到，肯定不是英語名字，不知是哪裡的名字。

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感覺機場挺小的，然後發現計程車根本不用排隊的。這麼小的機場，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在這裡叫它「肯尼迪國際機場」了。從肯尼迪機場打的去公寓，發現布魯克林的確是黑色皮膚和棕色皮膚的國度，但是越靠近Park Slope，路邊的房子越好，到了這個街區，終於也看到白種人了。

整條街上都是這種來自20世紀初的三層樓的房子，果然跟電影《布魯克林》裡面的一模一樣，美國人把這種房子叫做brownstone。特別喜歡這種家門口有幾級台階，上來是對開的木質大門，上面有銅製的名牌號的房子。連一樓的這個玩具般的小鐵門，都跟電影里的一模一樣。

然後就見到了我的女房東Noelky。一個濃眉大眼棕色皮膚的Latino（拉美裔）。

作為一個命里有「驛馬星」的人，出門是應該會遇到貴人的。我想Noelky應該算我在紐約的貴人。在見面後的一個小時里，Noelky就一直不停地跟我說話，因為她是以熱情洋溢著稱的拉美人種，來自多明尼加。在這一小時里，我了解到：

1.她是17年前來到美國的，她今年36歲，跟丈夫育有兩個女兒，一個6歲，一個3歲

2.她曾經做過12年的牙醫助理，她很討厭那份工作，因為見到的人們都很痛苦。她很喜歡室內設計、喜歡旅遊和各種世界各地的文化藝術，她的這種熱情和才能對她的Airbnb公寓的經營很有幫助，Airbnb甚至請她去教別的公寓房東如何裝飾他們的公寓，經過她指導的公寓出租率都得到了顯著的提高

3.她喜歡健康的食物，水果和蔬菜，她很不理解為什麼很多美國人不喜歡吃水果

4.因為客人來來去去經常要清潔要換洗也是很大的工作量，去年冬天，她每天睡覺前都在祈禱「讓我有一個住整個夏天的客人」。然後我的訂單就來了。

5.她覺得川普讓美國倒退了。川普當選後，「我哭了一個禮拜」，她說，「第二天大家都不送小孩去學校了，因為大家都鬱悶透了」。她說這是一個」wake-up call」,下次大選她要讓所有的親戚都去投票，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6.她這六年整天為了小孩忙得要死，現在剛剛開始找回「自己的生活」，小的那個上周剛剛停止用尿布，她說總算不用再像匹馬似的，出門的時候嬰兒車推著一個，手裡抱著一個，身上還背著大包小包。

7.她一直想學打鼓

8.這棟房子已經有114年的歷史了。但是他們買下的時候已經破得不行，他們花了很多錢和力氣來翻新裝修。比如說這個花園，當初全都是垃圾，她請了工人來把垃圾弄走，結果工人到下午3點就說要下班了，這時還有好多的垃圾，那個租來的大垃圾箱第二天早上就要運走，她花了1000美元租來這個垃圾箱。怎麼辦——她於是打電話給她媽媽和她媽媽的姐妹們——她媽媽有8個姐妹，都住在附近（她媽媽總共有15個兄弟姐妹），然後這家所有的女人都來幫忙，直到晚上11點，把所有的垃圾都裝到垃圾箱里了

9.這條街走到路口，右轉是超市，左轉是地鐵站

如果不是因為我真的累了，而且需要上廁所，我真的想和她再多bond一下。

說Noelky是我的貴人是因為這個公寓真的像圖片上那麼漂亮，很大也很舒服。房間各個角落都有她精心布置的細節，顯然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是確實能讓人心情一亮。有時是一幅攝影作品，有時是一盆綠葉植物，有時是從不知什麼地方買回來的一個小裝飾品，就連走廊里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被點綴以兩個晒乾的玉米，玉米的顆粒變成了五彩斑斕的顏色，的確是一個原生藝術品。

出門在外，一個宜人的住所讓你期待從外面回來，而一個更加怡人的住所則讓你覺得不出門也無所謂……

躺在舒服的大床上，感受著另一個大陸另一個氣候帶的夏天，發現當空氣濕度從85%下降到45%，全身的毛孔都可以自由的呼吸了。所以，上次那個在畢業典禮上說美國的空氣好被人罵的女生說的是真話。

曾經喜歡《天堂影院》里的一句話：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永遠不會離開家鄉，一種離開了再也不會回去。現在想想，在充滿了遷移的時代，最多的其實是第三種人：他們貌似離開了家鄉，生活的表層也受到了大城市和教育的影響改變，但是深層的意識和心智還是屬於已經離開的鄉土。用植物來比喻的話，一些人像蒲公英，生來註定要隨風飛翔；一些人像樹木，根深扎在泥土裡，但是樹葉卻也能感受到風裡帶來的遠方的訊息；還有一些人像根莖類作物，深埋在土裡，只知有土地，不知有天空。

躺在布魯克林的大床上，夏夜安靜涼爽悠長，我感覺我可以一直生活在這裡。

我寫作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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