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窺視」大哥的女人

1

吃完生日宴進入KTV包房，大家都有幾分醉了。

有人拿起話筒，扯著喉嚨猛喊；有人扭動身子，隨著樂聲猛晃；有人扯下牆上的氣球，用手拍打或用腳踩爆；有人叫囂著舉杯再次痛飲，有人圍桌砌起長城鏖戰……大家各有所好，各安其所，各得其樂。

我除了不打麻將，幾乎什麼都干。

我瘋玩一陣安靜一陣，融入並打量著包房裡熱鬧的小世界。

2

包房裡的活動進行得正如火如荼時，她在紅衣服務生的指引下進來了。

一襲白衣的她一走進房子，猶如早上打開窗子迎來撲面晨風，包房裡人氣騰騰的空間，剎時清新涼爽起來。

熱鬧的氣氛安靜了一下，幾個熟識她的人迎了上去，一個聲音嬉笑著宣布，大哥的朋友！大哥今晚會來！

包房裡立馬響起一片友好的笑聲和掌聲。

她環視四周，頜首低笑，卻沒有說話，只是順著熟人的指引，找了靠角落的一個位置坐下。

瞬間的沉靜及稍稍的微瀾之後，包房裡的氣氛，又恢復了如前大風大浪的喧囂和熱鬧。

3

她靜靜地坐在靠角落的位里，始終一聲不響，始終無動於衷。偶爾有熟悉的人過來招呼，她才輕啟朱唇，或笑或言，用輕得聽不見的聲音，小聲低語應付。

我坐在她的對面，假意拿起一杯啤酒在喝，卻透過杯中澄清的橙色液體，開始細細觀察她。

她的臉蛋嬌好，五官秀美，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很好的個人素養和職業素質。

她身材高挑，身段苗條，從T恤到運動鞋，一身白色時尚的Kappa，這讓她看起來很青春，很活力，很有氣質。

但她始終沉靜，四周喧囂擾身,她卻自守其境、巋然不動，這讓我格外疑惑。

我輕聲問旁邊熟識她的人，這人是誰？做什麼的？

那人小聲說，大哥的朋友，也是老鄉，日資廠翻譯，白領級麗人，日語好得不得了。

4

當天是鐵哥們的生日，哥們也是老鄉，來的也全是老鄉。

但當晚的酒宴上，我卻沒有見過她。

熟識她的人告訴我，她不是來祝壽，她來等大哥。

大哥？連我都知道，大哥以前就在這裡工作，現在卻在另一城市發展。

事實上大哥當天並沒有來，但熟識她的人卻打電話告訴她，大哥今晚會來。所以，她就來了。

有人推門進來，抓著手機的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弧，示意大家安靜，然後興高采烈宣布，剛和大哥通過電話，他正在路上，過會兒就到！

大家立即熱烈歡呼並鼓掌，她的臉上也笑意洋溢，我看到她抓起面前小几上一瓶怡寶純凈水，輕輕擰開瓶蓋，小小抿了一口……

那水，是她自己帶進來的。她進門時，我一眼就看到她手拿一瓶怡寶。

自進門到現在，她面前小几上包房裡提供的飲料和點心，她一手指都沒動。

5

大哥一直是我們老鄉圈中的帶頭大哥，很優秀很好口碑的成熟男人，事業有成不說，對我們老鄉特好。

大哥我見過幾次，身材魁梧，儒雅洒脫，風度翩翩，標準美男。在外打工多年，自己有工廠不說，還在大企任職高管。他的學識和為人，頗能吸引美眉。

今晚的白領美眉，她和大哥是什麼關係？我不知道，也不好問。但想也想得到，她應是大哥眾多紅顏知己之一吧？

又過了好久，大哥卻一直還沒到。熟悉他的人，一直在打大哥電話，幫她催，一直說在路上，一直說已到了哪裡哪裡，就是沒見人出現。

後來，那個人的手機打得沒電了，她又遞過她的手機，讓他繼續催。

我沒看到她直接給大哥打電話，但她坐的位置，卻斜對著包房的門。

她一直氣定神閑，臉漾微笑，安靜地在等。

我看到她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包房推開又關上、關上又推開的門。

門外的人進來，門裡的人出去，大哥還是沒有出現。

我看到她的頭抬起又低下，眼裡似乎蒙著一層淡淡的不為人知的落寞。偶爾，她會低下頭喝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她面前放著的怡寶純凈水，慢慢地變成了小半瓶。

6

那個打電話的熟人，終於再一次在包房外打完電話推門進來。

他進來後，先挨著她坐下，然後把手機遞還給她。

她接過手機，收好。那人開始找杯子開啤酒，給她倒了小半杯，給自己倒了一滿杯。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兩人碰杯。

她喝啤酒時，一直很小口很小口，但杯子一直沒離開過嘴，最後，杯子終於底朝天幹了。

那人早已將一滿杯酒喝光，將杯子倒過來空在手中等她。她放下杯子，那人也放下杯子，然後離開。

她臉頰兩邊都起了紅暈，像開了兩朵粉紅色的桃花。她的眼神，似乎一下子空洞起來，茫然起來。

那人和她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但我猜想，也許他在告訴她，大哥，今晚應該過不來了。

她愣愣地獨坐了一陣子，然後又低下頭喝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瓶口一直沒離她的嘴邊，小半瓶怡寶，終於被她喝乾……

7

有人又開始起鬨，拿著話筒對著電視屏幕邊歌邊舞。扭動者幅度太大，大腿外側碰到了她面前的小几。小几上空怡寶純凈水瓶子倒了，骨碌著滾到地上……

她緩緩站了起來，再走了出來，又路過我面前。我以為她不等了，要走，可她在靠門處卻身形一拐，進了包房裡的洗手間。

幾分鐘後，她從洗手間走了出來，神色如常，臉上似乎有點水痕。我猜，她也許純粹洗了把臉，也許是哭了再洗了把臉。

她沒走，還是回了原位。她的旁邊，正有一個老鄉的女友在唱情歌，我聽到有一句「傻傻地等，傻傻地等……」。

這是哪一首情歌的歌詞呢？我是樂盲，我不知道，我也聽不出來。

她更加沉靜，臉上沒有明顯笑意，但似乎，她也在仔細地聽。

8

凌晨一點，包房裡的狂歡，開始接近尾聲。

服務生拎了蛋糕進來，在一個小車上疊了酒杯，打開香檳……滅燈吹燭許願之後，幾個人開始輪番嬉鬧著沒頭沒腦地將奶油往生日的主人身上塗抹。

然後再開燈，分蛋糕，喝香檳。

大哥最終沒來，主人一直知道，他感到歉意，親自舉著香檳過去，與她乾杯。

主人說了一些客氣話，她也回了一些客氣話。

她說的是家鄉話，聲音柔美，我聽到她最後說的話是「沒事，沒事，真沒事！」。

9

再後來，似乎還有消息說，大哥仍然會來。

但直至包房裡客人散盡，大哥一直沒來。

哥們要我們三四個兄弟最後留下，等下安排特別活動。所以，我們陪著哥們，直到送走最後一個客人。

她就是最後一個客人。

主人和她正在KTV門口話別。

我下意識向上扭頭，看到一個燈牌，才知道今晚所在的KTV，叫銀河。

朋友的生日是七月十七，七夕情人節才過去十把天，我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消褪。當我看到「銀河KTV」幾個彩燈熠熠的字，一下子讓我想起了七月初七，想起了傳說中的鵲橋，想起了牛郎織女兩岸遙相呼應並泣血思念的星光熠熠的銀河。

傳說中的牛郎織女，每年七月初七，終究還能見上一面。

今夜，傳說中就要出現的大哥，卻始終沒有露面。

10

熟人再次從她手中要過手機，再次跑到一邊撥打大哥的電話。

不一會兒，他邊跑邊搖頭過來，再一次將手機歸還給她。

她邊和主人話別，邊伸手招了一輛經過KTV門口的計程車。

在打開車門的剎那，她突然轉身，面向我們來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她的笑，很甜，很美；她的牙，很整齊，很潔白。

然後，她再轉身一彎腰，輕巧地鑽進了計程車里。

我再次轉身，抬頭凝神研究KTV招牌上的「銀河」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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