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後前男友的哥們追求我,熱戀6年聽他偷偷懺悔我才知他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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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八歲那年,姐姐出嫁。
短短一條老街,紅綢掛滿了屋檐。她穿著嫁衣,被家中的女眷攙扶著出了房門。爸爸站在門口等候,看她過來了,便為她撐起了那把紅得透亮的油紙傘。
這是我們這的習俗。女孩子出嫁,娘家要為她做一把油紙傘。傘是聚人氣的,夫妻二人同撐傘,便是風雨同舟。她的臉被傘面映得紅彤彤的,說不出的嬌俏迷人。
我看得痴了。
那時我年齡尚小,未懂情愛,只是心裡暗暗起誓,有一天也要撐起這樣一把傘,嫁與一個這樣的人。
1.紙傘緣
瀘州這地方,歷史也算悠久。那時候瀘州老窖還沒天下皆知,分水鎮偏居古城一隅,自得其樂,倒也洒脫。
我是長大後離開古鎮才知道,這世上並不是所有地方都如我的故鄉一般,家家以做油紙傘為生。爸爸是鎮上最熟練的傘骨工匠。竹片削薄,成為柔韌的竹條,便可以撐起遮風擋雨的油紙傘面。
低價的油紙傘傘面畫工粗糙,那是為父親所不屑的,他的傘只供給蕭叔叔的紙傘店。蕭叔叔是外來人,美院的畢業生,能在一方傘面上描繪出萬千錦繡。
父親說,蕭叔叔的妻子本是和他一樣才華橫溢的女人,卻英年早逝,留下一個和我一般大的男孩。父親還說他的名字與我的很般配,一個叫蕭榆,一個叫傅雨桐,都擁有樹木的挺拔。
現在想來,那應當是我的十歲生日。
人小的時候,長一歲是了不得的事情。蕭叔叔在院子里給我和蕭榆分別闢了塊地,攔起十根鐵線。我們每長一歲,便要去他院子里掛一柄新做的油紙傘。那大約是屬於一種浪漫而又富有紀念意義的行為,但是當時的我什麼都不懂。我姑且把掛傘當做是和吃蛋糕吹蠟燭一樣的生日活動,波瀾不驚地掛上了我的第十柄。
風吹過來,漫天的紙傘像是波浪一般微微涌動著。
「雨桐,」蕭榆看我愣怔,忍不住抬手推了我一把,「去集市吧。」
那時的我們,整個世界也不過分水鎮這麼大,世界的盡頭便是鎮南的集市。那兒有甜滋滋的米花糖,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和孩子們最喜歡的戲院。
戲院里有固定的戲班子。他們常唱的無非那幾齣,我們卻看得樂此不疲。蕭榆喜歡看武生,跟頭翻得漂亮,身手利索得真像是從江湖上來的俠客。我卻痴迷於書生小姐的愛情傳說,其中以《白蛇傳》尤甚。
西湖借傘,斷橋相會,水漫金山,年幼的我幾乎把故事的橋段背得爛熟。我們趕過去的時候戲剛開場,白素貞從蛇化了人,引得台下一片叫好聲。
我們是小孩,坐在人群後自是什麼都看不見。好在蕭榆早就發現舞台左側有處放道具的空地,我們鑽在箱子縫隙里,就彷彿有了自己的專座。
今天卻不同往常。
戲服堆里坐了個和我們一般大的男孩,臉上髒兮兮,身上也髒兮兮。他躲在箱子的夾縫裡,一雙眼哭得通紅。
「你怎麼了?」蕭榆蹲下身問。
他沒說話,眼睛垂下去,盯著自己手裡的東西發抖。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分明看到一把油紙傘。
《白蛇傳》被我倒背如流,戲裡的道具我也記得清晰。我拍拍蕭榆的肩,略帶驚訝地提醒:「這不是許仙借白娘子那把傘嗎?這借傘的戲碼就要上了,你拿著它躲在這幹什麼?」
他顫抖著伸出了手。
戲班子窮,道具也沒個備用。這把傘已被借了成百上千次,傘面細看髒得可以。蕭榆輕輕把傘抖開,略帶驚訝地「啊」了一聲。
油紙傘的開合結構與現代雨傘不同。傘骨穿孔,孔間穿雜細線,總共要穿兩千八百多針才能固定結構。而蕭榆手裡那把傘的穿線斷得七零八碎,分不清頭尾,根本無法撐開。
那男孩略帶哭腔地說:「我媽管道具,剛才讓我等許仙下了台給他這把傘,我卻不小心弄壞了。怎麼辦,戲演不成了,還要賠傘,她要打死我了。」
台上的唱腔隱隱傳來,眼看就要到了借傘的橋段。蕭榆擺弄了幾下傘骨,抬頭鎮定地說:「能修。」
他一下止住了哭。
「雨桐,把你鞋帶抽一根給我。」
我倆好歹一起長了十年,他一開口我就知道他打算做什麼。鑼鼓又趕又急,他手腳利索地拆著雜亂的線頭,把我遞過去的鞋帶用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綁在傘骨上。
「丑是丑了點,應急沒問題了,」他打了個結,把傘合了起來,「回頭我再給你重新穿線,趕緊送過去吧。」
那傘被線拉扯住,全然沒了方才鬆散的樣子。那男孩趕緊把眼淚擦乾,捧著傘朝後台跑過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許仙悠悠然走上了台,手裡握著那把劫後餘生的紙傘。
我心裡打著拍子,一,二,三,開。
一個亮相,滿座叫好。
觀眾離得遠,誰也看不清那傘里的乾坤。我和蕭榆雙雙鬆了口氣,抬頭便看見剛才那男孩跑了過來。
剛才光線昏暗,我倆都沒看清晰。此時借著台上的燈我才看見,這男生雖說臉上臟,長的卻極俊俏,像是戲裡那些青衫的書生,眉如遠山。
「你們救我一命,」他說得誇張,叫我們都笑出來,「我叫楚長生。」
我們的友誼自那日開始。
2.河燈記
長生是跟著媽媽從南方過來的。他沒父親,媽媽每日為生計發愁,對兒子的關心微薄到寒酸。與他相比,蕭榆雖然也是單親,卻好似活在天堂里。如此想來,我們就對長生越發的好,帶他走遍分水鎮的山川古迹。
但他有個我們都比不上的本事——他會掙錢。
街上不起眼的小玩意,經他倒手總能賣到三倍的價格。他有個小金庫,把掙到的錢全存進去,任憑我們買什麼零食也不動心。他這副商人嘴臉常遭到我們嘲笑——因為我那時有個與他截然不同的夢想。
金庸和古龍的書被我翻得掉了頁,描寫俠女的段落用紅筆特意畫出。我拿了支蕭榆還沒削薄的竹片,當做長劍在院子里胡亂揮舞。
「你這是練的什麼?」長生一進門就被我的架勢嚇到。
「稀里糊塗劍法。」蕭榆眼都不抬。
「胡說八道,」我怒道,「本少女要做個俠女,行走江湖,浪跡天涯。」
「就你這個路痴?」他抬起一隻眼,「分水鎮你都能走丟。」
「別浪了,雨桐,」長生也幫腔,「戲本子里那些浪跡天涯的女人一般都沒什麼好下場。」
人生的第一個夢想慘遭打擊,我頹喪地倒在院子里。天色漸晚,蕭榆總算把傘骨做出個輪廓。
「走吧,去集市,」他說,「今天中元節,不是說好了要放河燈嗎?」
「我不去,我的心靈受到了傷害。」
「心裡受的傷,用胃來彌補。」長生朝我晃了晃手裡的錢袋,「我今天賣了筆大的,請你倆吃米花糖。」
我歡天喜地地跳起來,無視了蕭榆鄙夷的眼神。
中元節的集市,比往常還要熱鬧些。年輕的男女紛紛捧著許願的河燈擠在橋前,眼神羞澀又曖昧。我們仨的河燈是蕭榆手工做的,白紙被竹條架空,精緻得像藝術品。他做事向來仔細,河燈上特意留出空白用來寫願望。
「雨桐,你寫的什麼?」長生湊過來看,被我閃身躲開。
「看了就不靈了!」我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卻感到手上一陣灼熱。蠟油因為角度流到我手上,在拇指處結成圓圓的蠟塊。
「你能不能小心點?」蕭榆略帶氣惱地說,眼疾手快地把河燈奪了過去,然後把保溫杯里的水盡數淋在我手上。灼熱被水流帶走了大半,只剩下皮膚上輕微的紅暈。
「傅雨桐,你不要浪跡天涯了。」他憂心忡忡地看著我,「你出了我的視線再好好活三天,就算你厲害。」
我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一把抽回了手。風忽然颳了起來,我放在橋上的河燈翻滾了幾下,倒扣著就進了河水。
蠟燭倏然熄滅。
河燈是不能熄的,我們盼望著它能被河水送到遙遠的神靈手中,如果心足夠誠,神靈就會滿足你的願望。我有些難過地趴在橋邊,看著我的河燈慢慢被水流沖走。
「蠟燭滅了,」我沮喪地開口,「神仙看不到我的燈了。」
蕭榆明顯有些內疚,好像是因為他的不注意才導致這一切的。沉默片刻,他忽的站起身,把我和長生都嚇了一跳。
「我去幫你追回來,再點起蠟燭,重新放。」
他這人雖說一向靠譜,偶爾也會語出驚人。我剛想阻止,他卻已經把書包丟進長生懷裡。眼看著他大踏步地跑下了橋,我急忙站起身追了過去。
「雨桐,」長生叫我,聲音裡帶了些說不清的情緒,「你不吃糖了嗎?」
「下次!」我回身推辭,「下次吧,你先回戲院吧。」
不遠處的河水有個轉彎,我跟著蕭榆轉過身,忽的發現長生抱著我倆的書包,獃獃地站在橋上沒有離開。
他在幹嘛呢?
我沒有多想。蕭榆跑得太快,我幾乎有些跟不上了。
河燈到了下游就變得稀疏起來。紙質的河燈散的散翻的翻,零星的燈火在河面上顯得格外孤寂。好的是河水的流速在這裡變得很慢,還健在的河燈都穩穩地漂浮在河面上。
蕭榆做的河燈除了蠟燭熄滅毫髮無損,穩穩倒扣在河中央。
不等我反應,他便脫去了鞋襪,抓了根樹枝走向了河邊的濕地。這河沒有斷口,側面平滑地下降,足夠他把小腿淹沒卻不滑倒。蕭榆伸著胳膊夠了許久,終於把我的河燈撥了回來。
到底是晚上,河水帶著寒意。我和他互相攙扶著走到了乾燥的河岸上,褲腳都沾了滿滿的淤泥。
「千里尋燈,神仙一定覺得我們很誠。」他語重心長地說,然後重新點亮了蠟燭,「送出去吧,這會是整個分水鎮流得最遠的河燈。」
燭火映照下,蕭榆的五官變得格外溫柔。我抱住膝蓋,歪著頭看他。
「你的河燈呢?」
「我的?」他笑了,「我的願望不重要,你的夢想能實現就好。」
3.分離苦
我的願望是: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神仙真的聽到了,他實現的速度快得讓我手足無措。
媽媽有個親戚在杭州開了家專做油紙傘的商店,把她和爸爸都招去做了工人。待遇好,還解決我上學的問題,沒人能不動心。
我遲遲不想告訴蕭榆他們這件事,拖到最後還是蕭叔叔說了出去。他三天沒理我,躲在屋子裡沒日沒夜地削竹片。
「你走了,分水鎮該多沒意思。」長生苦著臉和我說。他從他的小金庫里拿出一大筆錢,給我買了半書包的米花糖。
分離的日子越來越近,蕭榆卻遲遲不肯和我好好談一談。他冷著臉看我辦轉學手續,看我去他家院子里擦拭屬於我的油紙傘,看我和長生坐在一起談未來。
那個雨季格外漫長,他總是早早地上山去砍竹子,又在日暮時分回家,從頭到腳濕成落湯雞。
果然,發燒了。
我趴在他床邊,和燒得臉頰通紅的他怒而對視。
我說:「我也沒想到神仙這麼靈。」
他說:「早知道不去給你撿河燈了。」
我說:「你就這麼捨不得我走?」
他說:「你趁早走遠遠的。」
我掰過他的臉,握住他的手,把眼睛湊到他鼻子尖。他忍了好久,然後嘴角一抽,眼淚嘩地一下流了出來。
那年我們十四歲吧。小丁點兒的人,也懂得分離之苦。他裹著被子爬起來,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你等我去找你。」
我說:「我等。」
離開那天,下了一個月雨的分水鎮忽然放了晴。長生和蕭榆站在街上,看著我和父母踏上了大巴。
車快開動的時候,蕭榆忽的跑上來,把一把小到可以握在手心的油紙傘塞進我手裡。兩千八百針線一針不少,那麼小的東西,不知道費了多少個日夜才做出來。父親看了一眼,有些驚訝地誇讚:「好竹子,好薄。」
原來他那些日子從早到晚的待在山上,是想給我找一根可以支撐這樣輕小油紙傘的竹子做骨。
我嚎啕大哭。
老街開始後退,我和我的童年道別。我童年裡最好的兩個朋友跟著車跑了很久,卻終究被遠遠地甩開。
4.歲月老
戲本子里講,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杭州美得讓人心醉,我卻無暇欣賞。課程跟不上,我在課堂上像只蠢鵝。父母把我送進了一所名列前茅的中學當借讀生,然後就成日忙得彷彿陀螺,無暇顧及我的精神世界。
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會和蕭榆他們打電話,到後來也就淡漠了。學業壓力太大,宿舍又只有一部電話。六個人輪流給父母報個平安,掐著點就到了熄燈。
戀愛是女生宿舍永恆的話題。宿管走遠的時候,大家就紛紛探出頭來聊起過去。漂亮女孩子被人追的煩惱,平凡女生則對隔壁班某人多看的一眼念念不忘。有次話題轉到了我身上,宿舍長帶頭髮言:
「你之前不還和一個男生打過電話?」她睡在電話邊上,聽得一清二楚,「從實招來,怎麼回事?」
我躺在床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什麼呢,他也從未和我說過喜歡二字呀。千山萬水地走過來,如今他又變成了什麼樣呢?
我不得而知。
一晃就到了高二的尾巴尖上。高三的學生在六月解放,留下我們面臨無窮無盡的補課。教導主任聲嘶力竭:「你們已經高三了!」
我從噩夢中驚醒,爬到衛生間吐得天昏地暗。
舍友急忙過來安撫。宿舍長給班主任打了電話,她半夜過來把我送去了市醫院。
「雨桐啊,老師家裡還有孩子,」挂號繳費安排妥當,她對著病床上輸液的我面露難色,「我得回家了,明天通知你父母過來看你。」
「老師,」我急忙攔住,「別叫我爸媽,求你了,不然他們得擔心死。我輸完液自己回學校就行。」
折騰到半夜三點,她總算得以回家。
我便成了孤家寡人。
出來的時候,我身殘志堅一般抓走了書包,大概是幻想看病的時候還能多背幾行筆記。如今躺在這裡才發現這想法幼稚得很。十七歲的女生,最擅長的就是顧影自憐。我越想自己越覺得凄慘,抽抽噎噎哭濕了半邊枕頭。書包里有紙巾,我摸索了許久,卻摸到了蕭榆送我的那把傘。
小小一把,握在手心。桐香隔著被褥傳來,那些分水鎮的往事生龍活虎地在我眼前上演。
「姐姐,」我對正巧查房路過的小護士說,「我想打個電話。」
我這病說重也不重,醫生卻建議我住兩天的院。班主任秉承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說法,給我批了假條,我便偷得浮生兩日閑。
閑得給蕭榆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長生。我虛弱地哼哼兩聲,半死不活地說:「那你告訴他,我住院了,讓他回來給我打個電話。」
對面明顯一愣,「你怎麼了?」
「腸胃炎,」我因蕭榆不在而更加沒精打采,「就住兩天,回學校就沒法打了。」
他卻反問我:「你在哪住?」
我有點不耐煩,說了院名便掛了電話。窗外傳來轟隆隆的雷聲,杭州的雨季也不比分水鎮消停。
太久沒睡好,我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夢裡的分水鎮青磚灰瓦,漫山遍野懸掛的都是油紙傘。蕭榆坐在我對面,少年意氣,眼神明亮。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換藥的護士走進來看我睜眼,有點好笑地說:「你可算醒了,這一覺睡得真叫個地老天荒。」
我掙扎著坐起來:「姐姐,有人給我回電話嗎?」
她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
「沒人給你回電話——不過,有個人來找你了。」
我愣了半晌,便看到長生濕著頭髮走進了病房,手裡還提著隔壁飯館買來的盒飯。這一幕於我而言過分玄幻,讓我不由得懷疑自己仍然活在夢裡。
「雨桐,」他朝我傾過身,發間雨水的清香讓我鼻子一酸,「我已經坐了最快的車了——沒來晚吧。」
我把頭埋進他濡濕的衣襟之間,忽的就有了嚎啕大哭的衝動。
我提前半天辦理了出院。
來這裡三年,卻沒想到我第一次逛西湖是和長生。那些戲本里的亭台樓閣一一浮現在眼前,甚至連這傾盆大雨都與故事中別無二致。暴雨澆滅了遊人的熱情,往日熙攘的斷橋之上,竟然只站了我和長生兩個人。
「哎,」我先開了口,「你還記得咱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當然了。」他笑,「唱《白蛇傳》那齣戲,我把傘弄壞了,你和蕭榆幫我修好的。」
我愣了愣,終是問出了口:「蕭榆,怎麼沒來?」
「他……」長生想了很久,然後抬起了頭,「很多事情都是會變的,雨桐。性格,承諾,還有……喜歡的人。」
我長嘆口氣,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麼多年沒見了,也正常,」我笑笑,「還麻煩你跑這一趟。」
「不麻煩啊,」他把傘朝我這邊輕微地斜了斜,「我也想來看看你。」
雨水打荷花,花瓣抖得叫人心疼。我蹲下身,把那柄蕭榆送我的油紙傘打開,然後插到了花上。
「傅雨桐,」他站在我身後,忽的短促有力地說,「考杭州的大學,等我來找你。」
三年前,也有個男生,這樣信誓旦旦地與我說同一句話。
那小小的油紙傘在風雨里飄搖,像他的誓言一般禁不起敲打。
我也就沒回答。
5.口舌惡
我在杭州的家搬得頻繁,只在想起的時候和長生單向聯繫。有次氣急了,也在電話里問他:「我不是讓你把新家的電話告訴蕭榆嗎?他為什麼一個都不給我打?」
長生嘆了口氣,回道:「我也催過他,只是他說不知和你說什麼。」
我氣得摔了電話。
就連他考到北京的消息也是長生告訴我的。北京啊,那麼那麼遠的地方,他怎麼不說一聲就去了呢。說好來找我,卻就這樣與我斷了干係。
高中畢業的宿舍聚會上,舍友們都暢想起了未來。她們問我大學有什麼打算,我笑笑,一字一頓地說:「我要愛一個新的人。」
是新人,卻也不是新人。長生的學校與我離得不遠,日日到我宿舍樓下等我吃飯。我們學校女生偏多,他長身玉立,像是戲裡的公子哥,引得許多人偷偷地看。
他那時自己做些小生意,上了大學後就沒再跟家裡要過錢。我和他逛遍了整個杭州,在胡雪岩故居前吹涼風。
「長生,」我說,「我覺得以你的進度下去,你會像胡雪岩一樣富甲一方。」
「你胡說什麼,」他笑起來,遞給我剛買的果汁,「我賺些小錢罷了。」
「哎,」我卻來了興緻,「你以後賺了錢,準備幹嘛呀?」
他好像真把這問題當回事似的琢磨起來了,然後他抬起了頭,我忽的覺得大事不好。
「賺錢養你啊。」他慢條斯理地說。
那個總在身後看著我的楚長生,忽然在我的腦海里變得清晰起來。他給我和蕭榆看著包,給我買零食,給我寫作業。他是什麼時候長這麼大的?高到可以把我整個人摟進懷裡,下巴擱在我頭頂,頸間是少年人才有的清香。
「我喜歡你好多年了,」他說,「好多好多,好多年了。」
我愛上一個新的舊人。
蕭榆就像從我生命中消失了一樣。我試圖不再想起他,把那些往事當做童稚不懂事的玩笑。長生對我好得很,好得讓我以為他才是那些年與我親密無間、到分離時在我手心塞了一把油紙傘的男孩。
沒想到為我撐傘的,不是我以為的人。
只是他有時候總會問些奇怪的問題。他總問我:「雨桐,你還會回分水鎮嗎?」話語間一副擔心我回到故鄉的模樣。
問久了我也煩了,只告訴他:「還早著呢,我父母退了休或許會回吧。」
他便好像放下心一般嘆氣。
大三那年,我和長生約好了要去靈隱寺。他們說那是求姻緣的地方,情侶一起去便可白頭偕老。我們早早搭車出發,一路被賣香的商販糾纏不休。
到了山頂,長生卻帶我走了另一條路。
「我大一暑假在這做過幫工,」他說,「帶你去看看我當時的師父。」
楚長生總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大約在寺廟做幫工也是他人生經歷的一種。清修的寺院與前門的香火鼎盛截然不同,僧人們垂首慢慢走在路上,連地上的落葉都比前院靜謐。
寺里坐了個老和尚,眉目慈祥,像尊佛。
長生拉著我跪倒在蒲團上。
佛家弟子,連說話都神叨叨的,我聽不太懂,長生卻與他聊得投入。這地方人太少,風都是涼的,瑟瑟吹來,讓我禁不住一哆嗦。
老和尚的話忽的傳進我耳朵。
「人非佛陀,進進退退是常事,不要為此心有執著。可是故意犯戒,當有惡報。」
「故意犯戒?」我一愣,隨即把頭轉向長生,「你犯什麼了?喝酒吃肉?那我也犯了,不礙事。」
他忽的苦笑一聲。
「我啊,」長生垂下眼,輕聲說,「我犯了口造之兩舌。」
這佛語打得我一頭霧水,反倒是那老和尚笑了。他緩緩站起身,朝長生行了個阿彌陀佛。
「負石上山可是很累的,你自己斟酌吧。」
後來的路長生便走得沒什麼興緻了。我心裡暗暗記下他說的話,回學校用圖書館的電腦查了一下。
佛教十惡,兩舌即為離間兩方之語。
長生……離間了誰呢?
6.山河醉
過年的時候長生要回家,留我一人在了杭州。他那時已靠著自己掙的錢買了手機,每日都要和我打一會兒電話。偶爾會說起故鄉,說如今油紙傘被當做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時常有電視台來採訪鄰居住的叔伯。
我家落了灰,他趁著年關幫我們打掃了院落。戲班子解散了,他母親如今開了家雜貨店,收入不多,好在兒子能掙錢。
只有一次,我聽到那邊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
「長生。」
只兩個字便足夠我心跳加速。長生大約即刻用手捂住了話筒,後面的話便聽得不太清晰。
「我爸做多了,讓我把這菜送來。」
他應付了幾句便把蕭榆送走了。我聽著他重新拿起手機,遣詞造句滿是慌亂。
「長生,」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那邊明顯一愣。
「沒有啊,」他強作鎮定,「蕭榆的學校也放假了,你要和他說話嗎?」
「不說。」我被戳到痛處,懨懨掛了電話。
那年,長生回來得特別晚,開學兩周了還在請假。我打過去幾個電話都被他應付過去,直到三月過了一半他才姍姍來遲。我在火車站接他,看他一臉熬夜過度的青白。
「怎麼了?」我問。
他臉色難看得厲害,躲閃著我的眼神。兩個人出了火車站好久,他忽的抱住我痛哭。
「雨桐,對不起。」他顫抖著說,「我騙了你。」
他真的做了惡,兩舌之惡,離間的人,是蕭榆與我。
五年前那通電話他根本沒有告訴蕭榆,前來看我的時候卻說是蕭榆不願回我。我讓他轉告的新電話他也從未傳達過,這麼多年,蕭榆都在撥我們最初租房的那個號碼。甚至就連蕭榆讀書的地方他都騙了我。蕭榆就在這座城市,就在杭州。蕭榆說會來找我就真的來了,只是永遠和我錯過在熙攘的人群里。
他說這些年一直想告訴我真相,可是又怕我離開他去找蕭榆。我愛蕭榆甚過他,他一直知道。
直到大年初四那天,蕭叔叔一病不起。
蕭榆一個人忙得昏天黑地,既要處理店裡的事還要陪床。他出於愧疚幫了蕭榆許多,甚至耽誤了自己的開學日期。
蕭榆說:「長生,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建設了六年的心理防線在那一刻潰不成堤。他騙的是自己童年最好的兩個朋友,最愛的女孩和最好的兄弟。
人間百態,好像一齣戲。
相思化作隔夜的火車。我什麼都沒拿,只帶了身份證和錢包,可這足夠翻山越嶺去見他了。車窗外的山川如流淌的河,星空是點燃了蠟燭的河燈。我循著星河的流向回到故鄉,回到找了我那麼多年的男孩身旁。
六年未歸,老街一如當初。
外面的天翻地覆像是根本無法波及這裡,分水鎮成了現實中的世外桃源。我走過掛滿油紙傘的老街巷,回到了我和蕭榆比鄰的故居。
蕭叔叔眯著眼坐在搖椅上,曬著早春稀薄的陽光。
人歲數大了,一場大病便能把元氣耗個七七八八。我站在門前看他,那個當初風流倜儻的青年怎麼一下就老了,老得像是殘燭,絲毫看不出當年的器宇軒昂。屋子裡傳來一陣嘈雜,有個男生抱著被子出了門。
「爸,你蓋上點,外面還冷……」
他像是一下噤了聲。
真奇怪,明明這麼多年沒見了,我還是能透過他那雙眼看到往昔。那個和我上天入地的小男孩,像在他成年的身體中活了過來,一雙眼睛亮如燎原的星火。
他說:「傅雨桐,我找不到你。」
我說:「我來找你了。」
他說:「你去哪了啊?」
我說:「我再也不走了。」
後院懸掛的油紙傘如海浪一般涌動起來。從十四歲到二十歲,他替我掛了六年的油紙傘,那是我們走散的歲月。我在桐香之中哭得沒了姿態,被他溫柔地拉進懷裡。
尾聲:
我大學一畢業就與蕭榆結婚了。
送親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好笑。明明就是從隔壁到隔壁,我還要裝腔作勢地把戲做了全套。蕭榆什麼都依我,親手給我做了把油紙傘,傘面上畫的是蕭叔叔最拿手的龍鳳呈祥。
伴郎是長生。
共度了十幾年的友誼,哪是說斷就能斷的。他生意做得大,把分水鎮的油紙傘做成了產業。明明日常是西裝革履出入北上廣,卻被我們戲稱為著名鄉鎮企業家楚老闆。他也沒脾氣,笑嘻嘻地和媒體講自己當年在分水鎮玩泥巴的過往,把一眾記者笑得直不起腰。
蕭榆沒找專業對口的工作。他在杭州開了處油紙傘的作坊,因為質量精良,引來許多參觀的遊客。有個老人千里迢迢來他店裡,撫摸著一把黛青的油紙傘,老淚縱橫。
「我小時候都打這個傘,我三十年都沒見過這種傘了。」
一把油紙傘,從選材到畫傘面,一道工序便要幾個小時。這是時間換來的不可複製性,蕭榆做得樂此不疲。
傘講的是聚散,人間悲歡,難免分分合合。老話都說歲月如梭,我卻要說歲月如傘,若是誰都有那穿針引線兩千八百次的信念,分離八方的故人總能重聚。(原題:《榆與桐求》,作者:北風三百里。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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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我了:當初追求你的人,在被你拒絕後,他們都有什麼行為?
※男人常喜歡做你這3件事,就代表他在暗戀你,他是在追求你
※30歲男人的後悔:追求心上人7年,如今她離婚,我卻不想娶她了
※和男友分手一年後,面對他再次的追求,我們也是時候聊聊了
※他苦苦追求女友,卻被女友母親愛上,正要交往,前女友又回來了!
※離婚三個月後想復婚,妻子說:「你能追求到我,我才能答應」
※他苦苦追求才女十幾年,才女卻嫁給外國人,他娶了別人的前妻
※男友追求我兩年多,同居後第二天突然提分手,知道原因後我很懊悔
※女人在這4個時候去「追求」男人,一定會讓他愛上你!
※故事:漂亮女孩主動追求他,可他沒想到,她卻是為了完成她姐姐的心愿
※喜歡的女孩有了男朋友,我該去追求還是就此放棄?
※如果一個女人對你有這些暗示,恭喜你中獎,她渴望你去追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