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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雲樓隨筆】靜水深流

星期天,女兒照例在林老師那裡臨帖,這一次卻沒把習作帶回來。問咋回事兒?她說:「今天臨的有一個禍字,林伯伯不讓帶。」

大學兄,你真是太細心了。我當即與大學通了電話。他認真地說:「怎麼能把『禍』帶走呢,有些字,是不能帶回家的」。

大學的細心,在朋友圈是出了名的,幾乎每個人都能講出他的小故事。這裡面,當然也有「演義」的成分。但今天這件事,絕不只是心細,靜靜思忖,令人感動。

「人生天地間,若白駒之過郤,忽然而已。」(《莊子·知北游》)可不是么,一轉眼,與大學交往已經三十年了。初次見面,是在工農電影院陶玉國的辦公室里,辦公室陳設簡單,印象最深的,是三抽桌下幾十個襄江墨汁的空瓶子。那時,這幫寫字的朋友,一個賽一個勤奮。大學登門,是因為剛寫了一件行書條幅,想聽聽玉國的看法。他們是書友,互訪切磋,是常有的事。記得玉國說,大學的字,有康有為的筆意。

書法我是外行,沒敢亂講。但私心以為,這路雄強疏放的書風,與大學平易謙和的性格,形成較大的反差,似不甚相宜。

因時間短暫,相聚匆匆,我與大學沒說幾句話,談不上一見如故。但我覺得,這是位謙謙君子,樸實厚道,值得信任和交往。那一年,大學正值而立,我們倆,都才二十啷噹歲。

後來,元剛和我,合夥開了後樂齋,經營筆墨紙硯,小小店堂里,時常高朋滿座。大學偶爾也來。若店裡人多,他就打個招呼,在櫃檯外靜靜地站一會兒,即悄然離去。生意清淡時,他則會拿出新近的作品,與元剛探討商榷。諸如用筆、墨色、章法、氣韻……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閑閑道來,卻句句落到實處,不來虛的,也不講客套。這時碰巧有顧客上門,讚歎好書法。大學總是將字收起,臉上漾著淺淺的笑意,謙和地說:「見笑,見笑,拿不出手」。

謙遜勤勉,是大學一貫的治學態度。實際上,大學此時的書法作品,已出手不凡。他的楷書,取法於褚遂良《陰符經》和顏真卿《顏氏家廟碑》等法帖,既有正色立朝的廟堂氣象,又有剛健清新的風骨韻致,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在湖北書壇獨樹一幟。我由衷為大學高興,他終於在書法藝術長廊里,尋找到自己的位置。但大學並不滿足。他在物 質生活中是知足者常樂,對於藝術的追求,卻永無止境。他除了楷書精益求精,還由唐上溯至商周,徜徉於書法的源頭,研習涉獵了甲骨文和《毛公鼎銘》、《散氏盤銘》等鐘鼎文,皆取得不俗的成績。

近幾年,大學在書法藝術大獲豐收的同時,還在報刊上發表了不少內容豐贍的散文,說讀書,述掌故,談文化,論藝術,寫風景,回憶故園風土人物……中國的書法與文學從來就密不可分,大學出書我不奇怪,但他不聲不響,竟然寫了數十萬字的散文,委實讓我吃驚。收入《晴雪堂隨筆》書中的,只是他的部分作品。

承蒙大學兄青盼,讓我為他的新書作跋,有幸先睹為快。以前零零散散讀他的作品,見的只是一草一木,如今讀這本散文集,彷彿登上他故鄉的順安山,走進茂密的橡樹林。在這裡,可以俯瞰營盤地的古柳、老井、碾房、木橋、荷塘;聽見紡車聲、連枷聲、打陀螺的響鞭聲;聞到野菜的拂拂香氣和莊稼成熟時特有的味道。

《晴雪堂隨筆》分為三輯,分別是「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和「晴雪滿汀」。每一輯里,都有我喜歡的文章。譬如第一輯中的《麥收時節》:

「割麥子大多是婦女、老人和少年,辛勞中卻有樂趣。田野里白茫茫一片,麥浪滾滾,猶如波濤起伏。山沖里風吹麥浪,又像山腰間直瀉而下的河水,奔騰不息……『麥枯、麥枯』,一種俗稱『麥枯』的山雀,自呼其名,在麥浪中翻飛、鳴叫。它的叫聲清脆而急促,像是充滿歡喜,又像是催促人們趕緊收割。」

讀完文章,我曾請教過大學,書上都說是金黃的麥浪,你怎麼寫成白茫茫一片?大學告訴我,這是因為視角不同。如果只是旁觀者,有青山綠水映襯,麥子當然是黃的。但在地里幹活,白花花的日頭下,麥子就會白得晃眼。紙上得來終覺淺。大學這番話,不僅讓我長了見識,還受到啟發。

文如其人。大學的散文,平和,嚴謹,樸實無華。他不趕時髦,沒有誇飾之詞,更沒有離奇的編造,所見所聞,都是凡人瑣事,親友經歷。乍一看似乎平淡,但你靜下心來,就能體會到字裡行間蘊含的深沉情感。他筆下農人的勞作,是那樣鮮活生動,就連打連枷,也能寫得詩意盎然:

「集體打連枷的場面蔚為壯觀。二三十人分成兩排,面對面,左右間自然拉開距離,錯落中見整齊。經驗豐富的,排在隊伍兩端,連枷舉起即是號令,手上憑的是感覺,心頭掛的是喜悅。一起一落,步調一致。根據莊稼的厚薄,或輕或重;在橫向移動中,時快時慢。每到盡頭,兩排人分別進退和換手,從步伐到姿勢,配合默契,聲音相和,『嘭、魄,嘭、魄,嘭嘭,魄魄……』看似單調的莊稼活,我們卻能聽出起落間豐富的變化,連枷拍打中進行曲般的節奏。嫻熟的動作與嘭魄的聲響渾然一體,簡直不亞於欣賞一段民間舞蹈。」

試想一下,沒有灑過辛勤的汗水,沒有對故鄉的那份情愫,沒有一雙在尋常生活中發現美的眼睛,能寫出這麼感人的場景么?

大學為人低調,從不自炫。不論是加入中國書法家協會,還是榮獲湖北省書法大賽金獎,他都沒說過一句大話,更沒有發出過得意的笑聲。「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老子》二十二章)這也許正是大學不斷進取的原因所在。

近水樓台先得月。既然是朋友,我也就不講客氣,請大學寫過好幾幅字。有一筆不苟的正書橫批《記承天寺夜遊》,也有古雅秀逸的甲骨文條幅。每當我心裡長草的時候,看看大學的墨跡,想想他凝神揮毫的澹定,自然而然,就會變得心平氣和。我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場。大學的氣場,就是靜。

我是在漢江邊長大的,還算識得水性。我知道,越是浪濤喧嘩的地方,水越淺,沒準兒下面是片亂石灘。看似平靜的江面,波紋細細,卻深不見底。——靜水深流。江水如此,其實人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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