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格有賴諸因成，並非人人可妄稱

圖文作者 石玉臣 徐州東方書畫院

釋文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廉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這是儒家經典《中庸》中的著名文句，也是《中庸》思想的宗旨和核心，現代文的意思是：喜怒哀樂的情緒藏之未露，這叫做中。表露出來但合干法度，這叫做和。中是天下最為根本的，和是天下共同遵循的法則。

幾千年來，儒家的這種中正和平的獨善其身的思想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以致於使我們漢民族都養成了某種共通的偽善的性格：知而不言，藏而不露。並由此派生出了許多雞湯類的處世箴言和名句，什麼「閉門常思己之過，閑來莫論他人非」、什麼「妄談彼短，糜恃己長」、還有「好言一句三春暖，惡語傷人六月寒」等等。其實這些庸俗的處世哲學也僅僅是維持著表面上的一團和氣，除了使人口是心非、變得象鵝卵石那樣更加圓滑之外，並無多大實際意義。

這種庸俗的社會學在大大小小的書法圈子裡表現的淋漓盡致，某某的書法明明寫得很差，大家卻都緘口不語，無一當面提出中肯的批評，有的還甚至違心地點贊叫好，受之者亦洋洋得意而不知其丑。倘若這時有不識時務者憑心出言斧正，非但書者不樂聞，也會招來其他人的攻訐，說你什麼「不會做人」、「目中無人」、「口舌無德」等等，更有人言：每人都有自己的風格，怎麼寫那是人家的事，做人要大度，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百花齊放，藝術市場才能繁榮云云。

沒錯，風格可以說是每個書法家畢生追求的東西，但並非人人可得之。真正的藝術都是有風格的，沒有風格的藝術都不成為藝術。歷代先賢以及當下書法大家的作品都具有鮮明的個人藝術風格。風格是個褒義詞，含有很強的讚美意味，具有經典的意義和榜樣的力量，並且經得起大眾的推敲和時間的沉澱。因此，並不是說作品中具有了鮮明的「我」的個性的東西，就可以稱之為有了「風格」，

書法風格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它需要幾十年的探索和磨練，更多的書者甚至一輩子都沒有形成鮮明的個人藝術風格。因此，大凡在書藝上有了風格者，必是歷經了艱苦卓絕的學習和鑽研過程，所以「風格」二字，並非人人可以妄稱，也不是人人可以匹配的。

書法風格的形成，大致需要具備以下幾個條件：

一，深厚的書寫功力和高超的表現手法是風格形成的前提條件

歷代的每一位書法大家，都經歷了堅苦卓絕的練習過程。唐代草聖張旭的大草風格豪放俊逸，剛健遒勁，之所以成為千秋典範，絕對不是偶然的，他的楷書功夫非常了得，以至於黃山谷認為「唐人正書無能出其右者」，其楷書端正謹嚴，規矩至極，冠絕一時，如下圖：

張旭楷書《郎官石柱記》局部

唐代另一位草書大家懷素，其刻苦練書的故事想必大家耳熟能詳，家貧無資，遂種萬株芭蕉，以蕉葉為紙，夏練三伏，太陽炙烤如火燙而不顧，冬練三九，寒風刺骨似刀割而不知，如此用功，其草書才擁有了圓勁有力，使轉如環，奔放流暢，一氣呵成的「一筆書」的藝術風格。

二，廣博的學識，豐富的文化積累是風格形成的必要條件。

任何一門學問都不是孤立的，書法亦然。單靠年深日久的臨帖練習，是很難形成鮮明的個人藝術風格的，充其量只是個書法匠人，而不是書法家，歷代的知名大書法家同時也大學問家，如古代的王羲之、顏真卿、柳公權、蘇東坡、鄭板橋等，近代的如于右任、毛澤東等書家，無一不是飽學之士，尤其是在代表東方文化的文史哲領域，造詣都非常深。

三，卓異的審美視覺和敏感的心靈是風格形成的決定性條件

書法風格的形成除了老到的基本功和豐富的學養之外，更需要獨特的審美觀和銳敏的觀察力，才能開啟心智，悟道得法。比如羲之愛鵝，他從鵝之游泳時優美的體態中受到了啟發，認為鵝之左右靈活、溫婉自如的動作可為書法之借鑒，因而王羲之書法之風格纖巧清麗，柔美俊秀；唐之張癲醉素，見公主與擔夫爭道而悟章法布局之理；觀公孫大娘舞劍而得書法運筆之妙，因而形成筆勢跌宕起伏，用筆剛健流暢而圓勁的藝術風格；蘇軾曾提出「端莊雜流麗，剛健含婀娜"的審美理想，他認為優秀的書法作品應該藏筋力於圓勁渾厚之中，而不宜鋒芒畢露，稜角外顯，因而他的書法就具備一種骨健肉豐、筋力內蘊的藝術風格。

四，平靜的心態是風格形成的心理因素

真正為書者要專心致志，心無旁騖，要有一種順應自然，淡泊寧靜的心態去面對人生，不要懷有太大功利性，要以「學書為樂」，蔡邕也曾有」欲書先善懷抱「之說。只有懷有這樣一種平正的心態，書法才能「達其情性，形其哀樂」，才能悟得書道真諦，才有可能形成個人藝術風格。如若象當下書壇，人人功利至上，浮躁不堪，鑽營走穴，蠅營狗苟，漫說形成風格，就是寫好字都很困難。

總之，書法的風格不同於一般的創作個性或藝術特色，它是通過書法作品所表現出來的非凡的內在特性，更為深刻更為本質地反映出時代、民族或書法家個人的思想觀念、審美理想、精神面貌等個性特質，具有相當的穩定性和榜樣的力量，是書法家在書法的藝術道路上超越了幼稚階段，擺脫了各種模式化的束縛，從而趨向個性化或達到了成熟的標誌。因而，所謂「風格」，不是一般書法家和書法愛好者人人可以奢談的，更不能學了幾年書法，龍飛鳳舞地會寫幾個字，就妄言這就是「我」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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