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們的明天（3）

往期推薦：散文：四月的風

【作者簡介】亦思淳，曾用筆名老六。只想把看到的、聽到的、觸動過內心的，用文字記錄下來，屬於你的、我的、他的故事。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二 錯愛

盛夏到來的時候，小城迎來了旅遊旺季，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於街道，流連在沙灘，停留在大排檔，沉醉在酒吧。

慕彥宇慢慢熟悉了工作，因為是本地人，更多的時候，他都在外面巡邏，除了下雨天，他總是喜歡步行巡邏。一來可以跟認識多年的商家聊聊天，二來在心裡總是潛意識地期盼能在街道的某個角落偶遇亦思淳。

亦思淳每晚在酒吧工作到十二點多，上午在自己的房間里睡覺，下午三四點出門，坐在大排檔吃上一點東西，看著海灘上的人群。這樣的生活，是否真的是她想要的，她沒有思考過，也不想去想太多，她知道，當獨自一人的時候會想起顏小力和沐一雷，她就還要繼續待在這裡，不能離開。

自從旺季到來，亦思淳再也沒有去過陳西的辦公室，也很少聯繫，晚上忙著打工賺錢，白天忙著補充睡眠，偶爾的閑暇也用來發獃了。

「淳姐，最近好嗎？」亦思淳的手機響了，當她正坐在劉叔家大排檔吃清蒸海蟹的時候，慢慢地吃完一隻，取下一次性手套，從桌子上拿起手機，打開微信，是慕彥宇發來的。

「還好，忙著掙錢養活自己呢。」

「這會兒在幹嘛？」

「劉叔家吃東西。」

「我來找你。」

「好。」

「劉叔，再給我蒸幾隻蟹。」亦思淳轉過身對著廚房裡吆喝著。

「好叻，小亦，你蠻能吃的哦。」劉叔從廚房裡出來，走到玻璃水池前面挑選著海蟹，「給你來幾隻大的。」

「嗯，謝謝劉叔。」

亦思淳早已認識了每一家大排檔，大家也都認識了她，這個外地來的女孩，每天都會在這裡，脫掉鞋子，走在沙灘上，在日落時坐下，發獃，直到夜深人靜。

「小慕來啦。」慕彥宇剛坐下時，劉叔就端著蒸好的海蟹走了出來。

「嗯。來吃劉叔的清蒸蟹，全城最好吃。」

「這孩子，就是嘴甜。慢慢吃，劉叔進去忙了。」

「好叻。」

「你怎麼來了，不用巡邏嗎？」亦思淳挑了一隻最大的蟹遞給慕彥宇。

「連續上了一周的班，今天休息，剛睡醒呢。」慕彥宇接過蟹，又放在亦思淳的盤子里，「淳姐，你吃吧。我可算是從小吃到大的，你多吃點。」

「一起吃吧，我已經快吃飽了。」亦思淳又挑了一隻放在慕彥宇的盤子里，然後給他面前的酒杯倒滿啤酒。她喜歡啤酒，喜歡在喝得微醺的時候去酒吧唱歌，那樣就能看見坐在角落裡的沐一雷和木子恆。

「晚上我陪你去酒吧。」慕彥宇拿起蟹，「呼呼」地吹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剝開，把肉放在亦思淳面前的沾碟里。

「不用給我弄啦，自己吃。」亦思淳用筷子夾起沾碟里的蟹肉，喂到嘴裡，然後拿著自己盤子里的蟹專心地剝開。

「嗯，好吧。」慕彥宇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放在亦思淳的碗里，不知道為什麼每當閑下來的時候總是想要看到她。

「你說晚上和我一起去酒吧？」

「嗯，我陪你。」

「好啊，不過我幾乎要跑完小城所有酒吧，會很累的。」亦思淳端起酒杯乾掉，然後倒滿。

「沒事，明天我休息，白天可以睡覺。」

夜幕降臨的時候，慕彥宇和亦思淳來到酒吧，慕彥宇坐在吧台邊，看著亦思淳在酒吧中間的圓形舞台上調試話筒，和樂手商量晚上要演唱的曲目。

「我不相信天是藍的……我不相信死無報應……我不相信我還活著……」亦思淳的歌聲穿過人群穿透慕彥宇的心臟，他的心突然揪著疼。這一首從未聽過的歌，近乎絕望的歌詞，難道就是亦思淳真實的內心世界嗎？

唱完五首歌，亦思淳匆匆離開舞台，走到慕彥宇的身邊，「走吧，下一個酒吧。」

「老闆不是還沒給你結賬么？」

「月底的時候結算工資。」

「哦。」慕彥宇看著此刻的亦思淳，完全是另一個人，強烈地陌生感向他襲來。

亦思淳從包里取出煙，點燃，輕輕地吞吐著煙霧，和慕彥宇並排著走出酒吧，走向下一個目的地。

午夜十二點，當亦思淳拖著疲憊的身軀結束最後一家酒吧的演唱時，慕彥宇發現直到此刻才算真正認識了眼前的這個女生。是平時不會看到的，她的所有情緒，所有感情都從她的口中唱了出來，她的所有哀傷都深埋在歌詞里。或許，躲在這裡的所有原因早已從她的口中唱出來，她想要訴說的愛恨情仇全都在那首自己從未聽過的歌曲中。

「淳姐，我喜歡你。」當走到亦思淳家的小院門外，慕彥宇突然冒出這句話，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話。

「說什麼呢？」亦思淳看著慕彥宇真誠的眼睛，「你還小，喜歡我？或許只是喜歡我現在的生活方式，喜歡我的無拘無束。其實，並不是喜歡我。」

「我知道，說這樣的話很唐突。三年了，西哥三年都沒有說出口的話，我卻在與你相識不到三個月就脫口而出。」慕彥宇突然用手拉起亦思淳的左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背，「之前我並不確定，可今晚，陪著你跑每一個酒吧，聽你唱每一首歌。我才發現了真實的你，是那樣的讓人愛憐，讓我想要緊緊地把你摟在懷中，給你堅實的臂彎。」

「好吧，謝謝你，喜歡我。」亦思淳從慕彥宇的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我回去休息了，你也快點回家吧。」

「嗯。」

亦思淳轉身走進小院，消失在黑暗中，慕彥宇轉身離開，可他並不知道，此時的亦思淳正站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第二天晚上，慕彥宇仍舊陪著亦思淳，穿梭在小城的酒吧，直到夜深人靜。

「淳姐，我送你上樓吧。」站在亦思淳家的小院門外，慕彥宇脫口而出。

「好。」

慕彥宇沒有想到，亦思淳會答應，他聽陳西說過，只在第一次找到這個房子的時候，走進去過，幫忙收拾了一下。在那之後，亦思淳從來不會在清醒的時候讓他走進小院的大門，彷彿在這個屬於她的私人空間里，不允許任何人踏進半步。可，今晚，亦思淳卻答應得如此爽快，反而讓慕彥宇有點不知所措。

「怎麼，不進來了？」亦思淳打開小院的門，轉過身看著正在發獃的慕彥宇。

「哦哦。」慕彥宇僵硬地跟在亦思淳的身後，走了進去。

走進亦思淳在二樓的房間，大大的落地窗外有一個小小的露台，露台上撐著一把大大的遮陽傘，傘下放著一張圓桌，兩把椅子在桌子的兩邊對望。靠著卧室門的牆邊擺放著一個小小的白色衣櫃，房子的中間擺著一張一米五的白色床，床上鋪著乾淨的紫色被子，床的正對面放著一個白色梳妝台，梳妝台上擺放著幾瓶護膚品和兩瓶香水。

「這些傢具？」

「嗯，我買的，我喜歡白色的傢具，簡單幹凈，看著舒服。」亦思淳指了指梳妝台前的凳子，「小宇，坐吧。」

「嗯。」慕彥宇坐在凳子上，轉過頭看著落地窗外，紫色窗帘安靜地依偎在落地窗的兩邊，從這裡就可以看見大海，「淳姐，你這裡風景好美啊，真正的海景房耶。」

「是啊。多虧了老陳，幫我租到這麼好的房子。」亦思淳望著窗外，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獨自一人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看著大海發獃。

「西哥對你很好。」慕彥宇看得出來，陳西喜歡亦思淳，可他並不知道亦思淳心裡是什麼想法。

「我知道，所以很感激他。」說著亦思淳推開落地窗，走到露台，坐在椅子上，從包里取出一支煙，點燃。

「西哥喜歡你。」慕彥宇也跟著走了出來，坐下。

「我知道，可是......」亦思淳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起身走進卧室，從梳妝台旁邊的地上拿出一提拉罐啤酒。「喝酒吧，邊喝邊聊。」

「好。」慕彥宇接過酒，放在桌上，取出一罐，拉開，放在亦思淳的面前，再取出一罐，拉開，握在手中。

「小宇，有些人，明知道喜歡卻不能喜歡，只能像朋友一樣留在身邊。」亦思淳把煙蒂摁在煙灰缸里，喝了一口啤酒，「我終究會離開這裡，所以，不管老陳是不是喜歡我，只要他沒有說出來，我和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像朋友一樣。」

「真的是這樣嗎？」慕彥宇看著亦思淳的臉，「我所認為的喜歡，就是要讓對方知道，讓她知道我喜歡她，我想要對她好，想要一直待在她的身邊。」

「你還小，當你經歷得多了，就會明白，愛，喜歡，也是可以默默地付出，安靜的待在身後，看著對方。」亦思淳想到了木子恆，總是站在自己的身後，安靜地看著自己。時間久了，她也忘記了，自己當初到底真正愛的人是誰？

「也許你是對的，也許我是對的。在感情的問題上，男女的觀點或許天生就是不同的。」慕彥宇很想知道，亦思淳曾經經歷過怎樣的事，遭遇過怎樣的人，讓她變得如此淡漠，對感情漠不關心，不在乎，不想擁有。

「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不過是時機問題，錯誤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對的時間遇到錯誤的人。這似乎是大多數人在不斷經歷著的。」

「淳姐，你會和西哥聊這些嗎？」

「不會，我只會和他聊吃的東西，聊屬於這座城的美食。」

皎潔的月光，拂面的海風，亦思淳喜歡每晚坐在椅子上，看露台外的一切，看昏暗的街道，稀稀拉拉的車輛經過，偶爾從牆角冒出的小貓，和徘徊在路燈下的小狗。這樣平靜的生活是曾經的她不敢想像的，沒有工作的壓力，沒有快節奏生活拉扯著自己向前走，更重要的是沒有愛情。

「小宇，我不想談感情的事，尤其是跟老陳在一起的時候。」亦思淳轉過頭看著慕彥宇，「談感情太奢侈，我不喜歡那樣的奢侈品，我只想要屬於我的平凡的東西。」

「感情也可以很平凡。」慕彥宇舉起手中的啤酒，碰了一下亦思淳放在面前的拉罐。

「每一段看似平凡的感情到最後都會變成奢侈品，都不再是最初的模樣。」亦思淳從桌上拿起拉罐啤酒，喝了一口後又放下，從啤酒旁邊的煙盒裡取出一隻煙，放在雙唇之間，點燃，深吸，吐出......

「是啊，每一段感情的開始都是平凡的、簡單的，可走到最後都變成了奢侈品，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擁有。」慕彥宇想到了前女友，最初的時候是多麼地單純美好。

「小夥子，是有經驗呀。」亦思淳半開玩笑地指了指慕彥宇，又望著外面昏暗的街道。

「淳姐聰明，還真是，有過一段。只是現在的我依然相信愛情，相信能找到一段簡單的感情，一個單純的女孩。」

「一定會的，你的明天一定會是美好的。」

「那你的明天呢？想過嗎？」慕彥宇看著亦思淳，眼前這個女生，並不是那種單純無知傻傻漂亮著的女孩，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在告訴自己，她有一個長長的故事，一段刻苦銘心的經歷。

「我的明天？」亦思淳望著天空，繁星點點，像極了讀書時那座城市的夜空。「沒有。沒有想過我的明天，我只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走過一生，平淡寧靜。」

「我也想，安靜地走過一生。」慕彥宇突然發現，亦思淳的想法竟和他相似，可他所看到的亦思淳並不是這樣的，她心裡最真實的想法，並非如此安靜，不過是經歷了太多的事，想讓自己停下來歇一歇而已。

每當看著夜空，看著繁星，亦思淳都會想起大學的那四年，看似在感情的世界裡徘徊，那些年卻是最平靜的日子。可畢業後的一切，以為會越來越好的時候，才明白，一切不過是自以為。現在的她相信，除了這座小城，走到哪裡都會被沐一雷找到，見到沐一雷就會把那一段傷心往事勾出來，那麼，現在這樣的躲避又何嘗不好呢！

每當看著夜空，慕彥宇都會慶幸，自己在這樣一座城市出生，如果能有一個人與他在這裡安靜地度過一生，那該多麼地美好。而此刻，月色映在亦思淳的臉上，雖然只看見短暫地寧靜美好，卻讓慕彥宇心動，這樣一個無欲無求的女生，若是能攜手一生，那該多好！

「淳姐。」

「嗯，怎麼了？」

「哦，沒事，就是突然想喊你。突然而已。」慕彥宇的確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麼，想說喜歡，似乎這短暫地心動並不能代表什麼，可沒有喜歡又怎會有心動。

「小宇。」

「嗯，怎麼了？」

「每一次看見你都會讓我想起一個人。」亦思淳本來想說會想起沐一雷，可又不願意提到這個名字。

「誰啊？」

「一個過去偶然認識的人。」沐一雷又怎能算是偶然認識的人，是亦思淳命中注定會遇見的人，一生都躲避不了的人。

「淳姐，我想問你個事。」

「說吧。」

「怕你會不高興，不敢問。」慕彥宇很想知道，亦思淳看見自己就想起的那個人是誰，可她自己沒有說出來，應該是不能提到的名字，會觸動她內心某根敏感的神經，或許會讓她傷心難過，在她臉上再也看不見現在表面上的心如止水。

「你是想問我剛才說到的那個人吧。沒事，其實現在想想，既然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此生都會和我拴在一起的人，逃避也只能是一時的。」亦思淳不敢確定沐一雷是否還在尋找自己，但她知道，顏小力每天都會給她過去的郵箱里發郵件，看完後，保存，不回。

「那，他是你前男友？」慕彥宇不知道，什麼才算是命中注定，是要拴一輩子的人，或許對於他的經歷而言，從愛情變成親情，才算得上一輩子不相離。

「不是，是我弟弟。」曾經，亦思淳多麼希望沐一雷不是自己的弟弟，可離開的這三年，每晚坐在這裡，想了很多，有些世俗的東西是永遠躲不開的，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只有放手。

「哦。」慕彥宇有點詫異，如果是弟弟，怎麼會讓亦思淳在提到時臉上多了些憂鬱，少了很多平靜。

「三年前才相認的弟弟，可我卻愛上了他，愛上後，他才把我和他的關係說出來。」這是亦思淳從未對誰說過的，她一直邁不過自己內心的那道坎，無法原諒自己。

「淳姐，沒什麼的，我相信，最初認識的時候，他就說了是你弟弟，你一定不會愛上他。」當聽到的那一剎那慕彥宇有點震驚，可震驚之後馬上平復了自己的內心，最需要安慰的人是亦思淳，換做誰，都無法接受愛上自己兄弟姐妹的這種感情，和讓人當做笑料的荒唐。

「我離開了，來到這裡，只是想讓自己把感情沉澱，直到某天我能夠再面對他。」

愛上一個人或許只需要一秒鐘，可忘掉一個人到底需要多長時間，誰都不知道。要忘掉一個此生都不能忘記的人，一生都拴在一起的人，更難。

「淳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明天，會更好。」慕彥宇突然確定了自己剛才的心動，是的，他在這一秒愛上了亦思淳，愛上了這個對待感情如此認真的女生。

「明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此時此刻，過好屬於自己的每一個時間。」亦思淳突然變得堅定，看著慕彥宇，拿起啤酒，一飲而盡。

「對，現在，此時此刻。」慕彥宇也把拉罐里的啤酒喝完，從旁邊又取出兩罐，拉開。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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