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盛、最繁榮、最輝煌、最發達、最先進、最安定、最文明，世界以你為重心，今天我們只能用這麼多個「最」來講述那個時代

中國文化地圖連載三十二

作者 武斌

第六章 盛唐的文化輝煌

盛唐文化：中華文化的歷史高峰

盛唐時代是中國古代社會繼漢代之後的又一個黃金時代，是中華文化發展歷史上最輝煌的巔峰。

盛唐文化的輝煌是一種世界性的輝煌。在當時的世界文化格局中，唐朝是疆域廣大、威力遠被的最強盛、最繁榮的帝國，當時的中華文化是朝氣蓬勃、氣象萬千的最發達、最先進的文化。繁盛的唐代文化，不僅以其博大精深而給當時的中國人以文化滋養，而且光被四表，廣泛傳播於周邊地區，建立起在地理上以中國本土為中心、文化上以中華文化為軸心的東亞文化秩序和中華文化圈，還遠播於中亞西亞地區，促進了那裡的文化發展，進而與歐洲和非洲建立起直接的文化聯繫。盛唐文化不僅是中華文化發展到那個時代的最高成就，而且是世界文化在那個時代的最高成就。不了解唐代文化，不了解唐代文化在世界各地的傳播和影響，就不能全面而深刻地了解當時世界文化的大勢與世界文化史。

581年，楊堅推倒北周王朝，建立隋朝。隋朝在繼承北周統一中國北方的基礎上，進而統一了全國，結束了過去數百年分裂割據的狀況，開創了全國再統一的新局面。隋朝建國後，施行一系列重要的政治改革，鞏固在全國的統治，與此同時，採取了許多促進文化統一和發展的重要措施，推動了社會文化的初步繁榮。隋朝疆域之遼闊大大超過了以往所有的朝代，東、南皆至於海，西至且末，北至五原。據《資治通鑒》記載：「是時天下凡有郡一百九十，縣一千二百五十五，戶八百九十萬有奇。東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五里。歷代之盛，極於此矣。」

但是，隋朝和歷史上的秦朝一樣，雖然完成了祖國統一的大業，而它本身卻是一個短命的王朝，僅歷二世而亡。不過，隋朝之對於唐朝，也與秦朝之於漢朝的作用相似。正是隋朝的統一，以及隋代經濟社會的初步發展和文化的初步繁榮，為唐代的盛世輝煌奠定了基礎。關於隋朝的歷史地位，費正清指出：「在隋朝兩位皇帝的統治下，中國畢竟又開始進入了第二個偉大的帝制時期。一個強大的中央集權政府在全中國重新建立起來；長城得以重修，大運河得以開鑿，從而為以後幾個世紀的偉大繁榮創造了條件；富麗堂皇的宮廷殿宇拔地而起；中華帝國威懾世界的盛望又得到了全面的恢復。」

618年，唐代隋興，從此開始了將近300年的唐朝統治時期。唐朝立國之後，繼承了全國統一的局面，並進一步開疆拓土，擴大帝國的勢力範圍，加強行政機構的建設，完備法律和典章制度，鞏固封建中央集權統治，同時採取一系列措施，鼓勵和促進農業和手工業生產，推動了社會經濟的繁榮。有唐一代，雖中經天寶安史之亂，但總體來說是中國古代社會最繁榮發達的時期，特別是在唐前期，社會穩定，經濟富庶，國力強盛，精神閎闊，文化騰遠，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文化盛世。

唐代的文化繁榮是一次普遍的、全面的文化繁榮。這是一個在各個領域都顯示出蓬勃生機、蒸蒸日上的時代，是一個在各個方面都充滿創造活力、滿壁風動的時代，是一個超越前朝歷代並在發展的總體水平上領先於世界的時代。

隋唐時代是中國封建制度走向發展、繁榮的時期，因而在這一時期中國封建王朝的典章制度更趨完備。隋唐的政治制度集漢魏以來政治制度發展變化之大成，又在政治上、經濟上實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從國家機構到典章制度均有所創新。唐朝立國後，採取了一系列鞏固封建專制統治的政治措施，完備了職官制度和法律體系。在職官制度方面，唐朝沿襲了隋朝的三省（尚書、中書、門下）六部（吏、戶、禮、兵、刑、工）制，三省分掌議政、決政和執行之權，六部分管各項行政事宜，另設有御史台掌管糾察彈勸事宜。至唐代，中國封建專制的政治體制已經十分完備，以後歷代王朝基本沿襲唐制，沒有大的變化，朝鮮、日本等國也模仿唐制建立中央政權機構。

與此相應，中國法律文明也在這時進入鼎盛時期。唐初政治家總結了前此興亡盛衰的歷史經驗教訓，經過多次修改增刪，制定著名的唐律，後又對律文進行了逐條的注釋疏解，修撰了《唐律疏議》，這是中國現存的最早、最完整的封建法典。唐律上集秦漢以來法律發展之大成，概括了古代國家的政治、經濟、軍事、司法、外交、文化及婚姻家庭、債權債務、禮儀風俗等社會關係，龐博而充實，全面而完備，幾乎包含了當時社會生活的全部內容。中國法系是世界五大法系中的一個，其餘四個是印度法系、羅馬法系、伊斯蘭教法系和英美法系。這四大法系雖然各有其獨立的偉大價值，但都不如中國法系實施的長久與影響之巨大。中國法系的形成，始於周代，而至唐代則匯合了歷代法律的著華，內容完備，是中國古代法律制度臻於成熟的標誌，以後諸朝基本沿用唐律，研究者也都以唐律為中國法系的代表。

唐朝在制度建設上的一項重要成就，是完備了科舉考試制度。我國漢代便已有文官考試制度，至隋代始行科舉之制，適當地對社會各階層中的才智之士開放，但尚未形成一種完備的制度。唐繼隋舊，進一步將其完備化。科舉制的實施和完備化，較廣泛地向社會各階層打開了入仕的途徑，使大批寒門庶族由科舉考試而入仕途，參與政權，使封建政權具有一種開放性和流動性，擴大了政權的統治基礎。科舉制的創立和完備化，對於中國古代政治和文化有重大意義和深遠影響。

唐代學術文化也有很大發展。自隋而唐，兩朝都很重視搜集整理書籍工作，甚至不惜高價收購和組織人員抄錄。由於兵火之災，隋朝建立時，所收書籍僅1.5萬餘卷，「部帙之間，仍有殊缺」,「至於陰陽河洛之篇，醫方圖譜之說，彌復為少」。隋朝兩帝都曾大規模組織抄書，國家藏書至30萬卷。但隋末又有大量損失，唐朝建立時僅餘8萬餘卷。唐自太宗至玄宗，也兩次組織人力抄書，並設立修書院。開元時藏書充實，其中有前人所著錄的53915卷，唐人著作28469卷。隋唐時期藏書之盛，反映了當時文化發達的盛況，也促進了學術文化的發展。唐太宗提倡儒學，考定五經，頒行天下；「是時四方儒士，多抱負典籍，雲會京師」,「儒學之盛，古昔未之有也」。在史學方面，官修史學在唐代成為定製。中國古代「二十四史」，有《晉書》《梁書》《陳書》《北齊書》《周書》《隋書》《南史》《北史》等8史是唐初撰修的。

隋唐時期的思想文化和文學藝術十分活躍，多元激蕩，異彩紛呈，人才輩出，體現著那個時代的高昂進取之志，博大豪放之情。這「志」與「情」，也便是盛唐氣象在精神世界裡的輝映。

唐代的文學藝術更能反映出盛唐文化的輝煌。唐代的文學首推詩歌。有唐一代，詩的創作無論內容之廣泛，藝術之精湛，數量之繁多，都是中國詩歌史上的最高峰，是中國詩家輩出、詩情鬱勃的黃金時代，是詩歌創作空前活躍的時代，因而聞一多稱其為「詩的唐朝」。

除唐詩外，唐代的古文和傳奇也在文學史上有一定影響。書法藝術也在唐代達到無可再現的高峰。

唐代篆書圓勁，草書飛動，行書縱逸，楷書端整，湧現出一大批書法名家。特別是歐陽詢、虞世南、顏真卿、柳公權楷書四大家，將唐楷推至登峰造極之境界。

蘇軾曾說：「至唐顏、柳，始集古今筆法而盡發之，極書之變，天下翁然以為宗師。」

唐代的繪畫藝術具有極盡春花怒放的璀璨盛況，造像雕塑藝術也各顯其妙，如聞名於世的樂山大佛即為唐代所造，而敦煌莫高窟藝術則是唐代繪畫、雕塑和書法藝術的綜合寶庫。

唐代的音樂舞蹈藝術，則集時代之大成，氣象壯闊，情緒熱烈。

總之，唐代的文學藝術繁盛發達、燦爛輝煌，在各個領域都顯示出創造的生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如蘇軾所說：「智者創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君子之於學，百工之於技，自三代歷漢至唐而備矣！故詩至於杜子美，文至於韓退之，書至於顏魯公，畫至於吳道子；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畢矣。」

唐代的文化繁榮是建立在社會經濟繁榮基礎上的，是與經濟繁榮同步發展的。

這一時期的各個經濟部門，不論是農業、手工業方面，還是商業方面，在發展水平上都超越了以往的時代。

杜甫在安史之亂後，曾深情地懷念開元盛世的安定、富庶，他寫道：「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栗米白，公私倉廩皆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 這是開元盛世日常生活景象的真實寫照。

唐代農業生產技術和工具有顯著的改進和提高，河渠陂塘等水利工程的修建大為增多，促進了農業生產的發達，農業生產率比漢代有了明顯增長。而農業生產的迅速發展為手工業奠定了可靠的物質基礎，手工業生產也迅速發展起來。

據統計，唐代的手工業生產部門和作坊有50多種，其數目和種類都遠遠超過了漢代。唐代的商業達到空前的繁榮，當時的京都長安和洛陽，淮南的揚州，四川的成都，嶺南的廣州，都是極其繁盛的商業大都市。

唐代的科學技術發展也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是中國科技史上整理、總結和高度發展的重要時期，無論從深度或廣度上來看，都反映了中國古代科學技術體系已達到成熟的階段。

在自然科學方面，突出成就主要表現在天文曆法、算學、地學、煉丹等方面。其中多次重大的曆法改革，大規模的天文觀測和大地測量，《輯古算經》的問世及算籌改革，黃道游儀等天文儀器的創製，《元和郡縣圖志》等地學著作的出現及地圖繪製的進步，煉丹術的發展和火藥的發明，都是科技史上的重大貢獻。

在農業技術領域，農田水利技術和土地利用、農具、耕作栽培技術、園藝和茶樹栽培技術、畜牧獸醫和養魚業以及農學著作等方面都有重大發展和創新。

在手工業技術領域，冶金業、制瓷業、紡織業、造船和造紙業等方面技術都有巨大發展。

隋唐時期的科學技術，在許多方面領先於當時的世界先進水平，創造了世界科技史上的許多「第一」，對人類發明作出了偉大貢獻。特別是作為活字印刷術之先驅的雕版印刷術的發明，預示著人類文明新曙光的到來。

唐朝：世界的文化重心

唐太宗時，玄奘西遊求法歸來，著《大唐西域記》，開篇介紹世界大勢，其中寫道：

時無輪王應運，贍部洲地有四主焉。南象主則暑濕宜象，西寶主乃臨海盈寶，北馬主寒勁宜馬，東人主和暢多人。故象主之國躁烈篤學，特閑異術，服則橫巾右袒，首則中髻四垂，族類邑居，室宇重閣。寶主之鄉，無禮義，重財賄，短制左衽，斷髮長髭，有城郭之居，務殖貨之利。馬主之俗，天資獷暴，情忍殺戮，毳帳穹廬，鳥居逐牧。人主之地，風俗機慧，仁義昭明，冠帶右衽，車服有序，安土重遷，務資有類。三主之俗，東方為上。其居室則東辟其戶，旦日則東向以拜。人主之地，南面為尊。方俗殊風，斯其大概。

按照玄奘的說法，世界分別由「人」、「馬」、「寶」、「象」四主統治，形成4個大帝國。這就是「四天子說」。玄奘的這種「四天子說」顯然是他從印度帶來的，他用這種觀念來概括當時世界的格局，體現了當時人們對外部世界的一種認識。

「四天子」就是那個時代的中國人所了解的世界文化的基本格局。

這種「四天子說」在當時的印度和阿拉伯也有流傳。從南海到中亞，從印度到中國，「四天子說」的廣泛流傳說明，當時的人們對他們生活的世界——歐亞大陸有著某種共同的認識，「四天子說」概括了阿拉伯帝國建立之前歐亞大陸的國際形勢和文明格局。

這種「四天子」的概括和我們今天對於歷史地理的認識基本上是相同的。在歐亞大陸上，中國處於大陸的東端，而在唐朝的以西各國，都具有世界性的強大國家：橫跨歐、亞北部的東羅馬，即拜占庭帝國；佔有整個西亞的波斯，尤其是後來興起的大食倭馬亞王朝，更是據有亞、非、歐的龐大帝國，它們都注重於對外陸路交通的開拓，極力加強和中國的政治、經濟聯繫。印度處於南端，具有古老的文化傳統，一直以其豐富的文化傳播到各地。這幾大國家，經濟發達，軍事強大，文化繁盛，幾大帝國之間你來我往，交流頻繁，互相激蕩又互相促進，共同繪製了那個時代世界的色彩斑斕的文化圖景。

美國學者傑里·本特利(Jerry Bentley)和赫伯特·齊格勒(Herbert Ziegler)所著《新全球史》把公元500-1000年這一時段稱之為「後古典時代」。他們認為，後古典時代是東半球各社會作出重大調整的時期。在這一時期，東半球定居社會在政治、社會、經濟和文化等諸方面發生了變化，而這些變化所帶來的的影響是長期的。他們概況「後古典時代」的基本格局是：

在地中海東部地區，羅馬帝國的東半部作為拜占庭帝國——這是唯一度過了後古典時代的困境生存下來的帝國——繼續存在，但是為了應對外在的壓力，拜占庭帝國進行了政治和社會的重組和改革。在西南亞，隨著伊斯蘭教的興起，阿拉伯人戰勝了薩珊波斯帝國。在中國，在經歷了分裂的地區性王國和游牧民族將近4個世紀的統治之後，隋唐兩代王朝重建了中英集權的帝國權威。而在印度，中央集權的帝國統治一去不復返：權威被一系列的地方性王國所分享，其間也出現了一些規模較大的地方性王國。在西歐，中央集權的帝國統治只是在加洛林帝國時期即公元8、9世紀時才得到短暫的恢復，然後，經濟困境和新一輪的外敵入侵使王權再度衰落……

傑里·本特利和赫伯特·齊格勒還認為，在後古典時代也是文化和宗教形成和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在這個時期，伊斯蘭教興起並迅速在從北非到北印度的廣大地區擴張，佛教在中國和日本、朝鮮等地得到廣泛傳播，基督教在拜占庭帝國形成了東正教，而羅馬天主教成為西歐和北歐地區文化統一的基礎。與此同時，「除了宗教信仰的擴展之外，後古典時代也見證了文學及正規教育在東半球大部分地區內的傳播。」

從這樣的「全球史觀」、從世界文化總體格局來看中國，我們就可以大體上了解了隋唐時代的中華文化在其中的地位和位置。在這樣的世界文化總體的格局中，整個歐亞大陸的各民族文化都處在變動和發展之中，但盛唐文化處於遙遙領先的地位，是一座令人心嚮往之、難以望其項背的文化高峰。英國歷史學家韋爾斯曾指出：

在唐初諸帝時代，中國的溫文有禮、文化騰遠和威力遠被，同西方世界的腐敗、混亂和分裂對照得那樣地鮮明，……中國確實在一個長時期內保持了領先的地位。

韋爾斯還說：在整個第7-9世紀中，中國是世界上最安定最文明的國家。在這些世紀里，當歐洲和西亞敝弱的居民，不是住在陋室或有城垣的小城市裡，就是住在兇殘的盜賊堡壘中；而許許多多中國人，卻在治理有序的、優美的、和藹的環境中生活。當西方人的心靈為神學所纏迷而處於蒙昧黑暗之中，中國人的思想卻是開放的、兼收並蓄而好探求的。費正清也說：

7世紀的中國巍峨雄踞在當時世界其他一切政體的頂峰。早在漢代，中國即可與地中海世界並駕齊驅。而今，它又在證明著一個長達一千年的輝煌時代的開始，它是世界上最強大，最富饒，在許多方面堪稱最先進的國家。

唐朝在統一中原的同時，積極向周邊地區開疆擴土，加強對邊疆地區的經略與控制，擴大帝國版圖。唐朝的疆域遼闊廣大，極盛時勢力東至朝鮮半島，西北至蔥嶺以西的中亞，北至蒙古，南至印度支那。《新唐書·地理志》說：「舉唐之盛時，開元、天寶之際，東至安東,西至安西,南至日南,北至單于府,蓋南北如漢之盛,東不及而西過之。」 《唐大詔令集》卷一一《太宗遺詔》說：「前王不辭之土，悉清衣冠；前史不載之鄉，並為州縣。」疆域的擴大也即是文化勢力的擴大。

在整個歐亞大陸上，唐朝是國力最強盛、文化最發達的大帝國，是當時世界的文化重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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