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王陽明心學的漏洞

早年間，陸九淵首先扯出一個理論，「心即是理」。王陽明緊隨其後，弄出一個「致良知」，從此漢語世界有了心學，精神從此有了理論基礎，並繁衍出無窮無盡的精神狂人。

先不說「心即是理」，不說「致良知」缺乏問題意識的線性深度，僅僅是幾個簡單的概念連軸轉，也不說心學不會懷疑人性，只會一遍遍偽善。

只說說王陽明的一個小故事。

某晚，王陽明家中有賊，僕人們將賊五花大綁捆好，帶到王陽明面前。王命僕人鬆綁，然後給賊講述了一番致良知的道理。時辰已是半夜，賊聽得很累，只好怯怯問道，什麼是良知。王陽明大怒，一把扯掉賊的底褲。賊情急之中，趕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生殖器。王陽明哈哈大笑，對賊說道，看，這就是良知。

有人從這個小故事裡，說王陽明果然一代大儒，心學泰斗，深諳人性，也有人說王陽明純屬抖機靈，跟思想的邊兒也沾不上。

這個故事有三個洞洞需要補。

第一，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在底褲被人撕下之後會遮住自己的生殖器，這是個問題。生活中從來不缺少露陰癖，你不扯他的底褲，他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扯出來給你看啦。你的良知論怎麼破呢？這說明王陽明的良知論不均衡嗎，所謂均衡性，就是沒有例外，適用於每個人。只要我能找到一個例外的證據，你的這套說話，就不屬於科學思維。

王陽明的問題出在哪裡呢？出在他總是一副正能量的思維。良知，是一個單向度的善的思維概念，而任何單向度的思考，都不能把人的思想帶向深刻之處，任何單向度的思想，都只能靠死記硬背，逼著人接受。任何單向度的思考，如果忽悠不了別人，那就只好忽悠自己。

相反，你看人家《創世記》中的關於善與惡的秩序原則，人家告訴你，你不行，你智力有限，所以你不要分辨善惡。意思是說，當你說善，你會忽略惡；當你說惡，你會忽略善。橫豎你都不對，因為你不過是人。聰明的方式，是把這麼複雜的問題交託給上帝，然後選擇一個比較不壞的進路。

什麼是比較不壞的進路，這就是人的與生俱來的無知和無力。對於人而言，無知感和無力感應該是均衡的，適用於每個人的。因為人是有限的存在，每個人都會死亡，沒有人戰勝過死亡問題。從知識的角度看，越有知識的人越承認自己其實是無知的。這就是均衡性。

承認這一點，你就有糾錯的空間了，不承認這一點，你就使勁裝君子，裝天使，最後把自己裝成一具殭屍，直到永遠。

第二，當王陽明討論一個人遮擋自己的生殖器屬於良知，事實上存在一個前提，即王陽明扯掉的是一個人的底褲。事實上如果王陽明扯掉一頭母牛的底褲，露出它的生殖器，想來母牛是不會去找一片樹葉把自己遮蓋起來的。

不要奇怪我為什麼要提到母牛，這是為了給我們認識人建構一個參照系。沒有參照系，人不知道自己走得到底有多快。沒有靜水流深，人永遠不能看見自己的身影。

所以，當我們以母牛作為參照系來思考人，我們可能把問題超前推進一小步。至少說明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人之所以有良知，唯一的原因是因為他是一個人。所以，一個具有深層次追問能力的思想家，這個時候就應該暫時放棄關於良知的追問，進而去思考，為什麼只有一個人才會有羞恥之良知，而一頭母牛卻沒有呢？

這個問題一提出，一個嶄新的學科就出現了，這就是人性論的思想秩序。

王陽明有這個追問能力嗎，沒有，為什麼沒有，因為他的祖師爺孔丘先生也沒有，整天教化別人要仁義禮智信，怎麼就不能稍微追問一下，一個人為什麼必須要有仁義禮智信呢？你討論仁義禮智信的基準條件是什麼呢？參照系是什麼呢，分析工具是什麼呢。如果你實在不知道上帝是什麼，你也可以把你身邊的螞蟻，猴子，豬當作你討論問題的參照系啊。

人思考問題，要一層一層地剝開，像剝洋蔥一樣，剝到最後，什麼也沒有，既然什麼都沒有，你作為一個人，還驕傲什麼呢，趕緊仰望吧，真理都是在你的想像力之外，如果不仰望，即使你王陽明把你的心煮了吃了，你還是不懂。

所以，王陽明的第三個洞洞是，當他沒有建立起討論良知命題的基準條件和參照系，那麼他就只能在人和人的攀比的關係秩序中討論良知問題，然後自己摸著鬍鬚說，我是有良知的，指著其他人說，看看，你們這些獸類，你們這些人妖顛倒的傢伙。話說回來，你在生氣的時候，的確可以這麼開罵，畢竟是人嘛，但你如果認為自己是一個思想家，那麼當你開罵的時候，你已經忽略了一個你自己宣稱的重大事實：只要是人，就有良知，否則你幹嘛要對著一個賊去講致良知的思想呢。

看看吧，問題追問到這裡，人們大概就懂了，為什麼儒家傳統一定要把人分為君子和小人兩類人，這是因為他們找不到關於認識人的參照系啊。

往上看，儒家不願意；往下看，儒家沒能力。往上看，就是信仰啊，信仰就是心裡相信，口裡說出，可以儒家不願意。往下看，就是科學思維，就是細節分析，這是需要想像力的，需要時間的。往下看的力量來自往上看，儒家沒有。

所以儒家只好選擇在人與人之間窩裡斗，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政治家是這樣，讀書人是這樣，商人也是這樣，大家搶著佔據道德高地，互相挖坑，由此終於形成了歷史悠久博大精神的中國文化，頑強地屹立在世界的東方，紅太陽升起的地方。

這麼多洞洞，不好看啦，怎麼辦呢，辦法是有的，繼續裝，裝到地老天荒，然後你就是宇宙真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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