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熱血沸騰到淚流滿面，寫給逝去的流年

（一）

90年代的夜晚不比如今的喧囂，月光如灑，徐徐風至，入窗後吹動少年的心思。母親說我從小就繼承了父親的球迷基因，也嚮往一片綠茵。

「我喜歡你沉靜，就好象你已經離去，

你從遠方聽我，我的聲音觸不到你。」

回眸中，消逝的歲月里有一個稚嫩的面孔。一件水手服，是亞平寧的足球帶給我最初的快樂。

少年時，寫完作業，在樓下與小夥伴們踢球，研究每一個有關足球的動作就成為孩子們人生中的第一次自我修行。踢球時，總是不經意間提及的名字，成了童年裡第一任足球英雄。

每支球隊都隨時代的變遷經歷沉浮，那支地處海港的桑普多利亞，在我最初看球的日子裡是那樣的驚艷，以至於讓人流連忘返。

周日，八點半，在看過《忍者神龜》和《神龍鬥士》後，準時守候在電視機旁的我，在父親的指點下認識足球。

初識總是讓人芳心肆意，因何而愛，很難說清；或許是因第一次從熒幕中獲取有關足球的酣暢勝利，也或許是第一次記住一位球星的名字。

那時華美的桑普攻擊線有曼奇尼、維亞利、隆巴多等一眾好手，而這些球星卻沒有讓我傾心。

小時候，莫名的對鏟球泛起濃厚的興趣，所以我跟著電視上的球星學習動作。因桑普而知道了作風頑強的維爾喬沃德，我人生中第一個視為偶像的球員。

從此，我在和小夥伴們踢球時便以維爾喬沃德式的風格示人，經常會使小夥伴們跌個跟頭，因此讓大家嗤之以鼻。

後來，球踢得熟了，開始沉迷於技巧和攻擊，維爾喬沃德式的強硬也漸漸被我和我的小夥伴們忘卻，桑普多利亞也漸漸歸於平庸，送走了曼奇尼、送走了維亞利、送走了一個又一個黃金桑普的記號……

然而，那件水手服卻在我認識足球的第一刻起就長存在記憶中，伴我從認識到喜愛，帶給我對童年的回憶。

那是熱愛足球的少年心間最初的赤誠，馬拉西的熱情伴著悠長的足球夢。

（二）

有些詩，寫給到不了的遠方；有些日子，過了就不再回來。

三尺講台，一片薄日，始於晨曦，歸於夕陽。梧桐細雨下的如花笑靨，青春是美酒，甘甜，濃郁。學業日加負累，在休息的片刻，足球仍是同學們交流的一個重要話題。

那時，我眼中的足球直接，爽快。

我從小就幻想英雄的身影，紛紛擾擾的江湖和仗劍天涯的洒脫。

在意甲興盛的年月里，紫色的翡冷翠也曾割據一方。喜歡佛羅倫薩的人多半是因為巴蒂，而不喜歡佛羅倫薩的人，多半也喜愛著他。

符合古典英雄的一切氣質，健碩、英俊、忠誠；悲情、孤獨、遺憾。

他是我至今為止足球記憶里最鮮活的影像，他的肖像是我床頭邊第一張海報，戰神的名字我常常掛在嘴邊，來比對現在的阿奎羅、伊瓜因。

放學路上，隨意找到地下的石塊，模仿巴蒂射門的英姿大力踢向遠方。

在寫作的時候，趁父母做飯的功夫，我偷偷拿起藏在寫字檯下面的足球，在小床上模仿著巴蒂的頭槌動作和慶祝姿勢，而當父母察覺我的小動作時，波瀾的內心又被平淡偽裝。

小學畢業那年，學校舉行足球比賽，我們班的同學都想穿九號球衣。那時，在我們的目光里，九號球衣分明地被兩個人詮釋：羅納爾多，巴蒂斯圖塔。

在那個性還不是十分張揚的小學校園，我們進球之後少有慶祝動作，但巴蒂手舉機槍掃射的場景卻一時間被爭相模仿，以至於課間間隙我們還爭論誰模仿得最像。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腳步匆匆間，從懵懂到了喜歡，後來我才知道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會把有關英雄的幻想傾注在足球場上，不僅是我。

足球，這個載著成長的因子在彼時教會我，勇往直前，重情重義。

（三）

誰說公路枯寂沒有風光，只要你還記得那沙沙的足響；那草尖上留存的露珠兒，是否已在空氣中消散？

就在霎那間懂得欣賞四季的美景，也在霎那間分辨出四季的味道。到了青春的年紀，我明白了美，我開始在意自己的衣著，在意髮型，在意腳下的單車有沒有沾染灰塵。

我開始用美貌給班裡的女生排名，我識得美，包括足球。

世紀之交，家裡有了電腦和網路，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英倫三島足球的魅力，並熟知了阿森納、溫格以及博格坎普。

那時，阿森納的球迷不似現在這般痛心疾首，相反的是一種幸福感湧上心頭。那種儒雅華麗、細膩流暢、水銀瀉地的足球是英倫三島的菡萏，卓爾不凡。

初中是思維養成的重要階段，我自認為是從那時開始理解足球的，雖無精細研究，但也深諳其中一二。課業之外，對足球的了解越來越多，我開始崇尚一名教練和一種理念——美麗足球。

同時，在青春期，破除萌芽狀意識後，在生活中渴望讓自己多一份嚴肅。我開始思考如何在嚴肅中不失瀟洒。

球迷本性的我將這份心思延展，於是開始對博格坎普的氣質著迷。我試著讓自己從容少言，很多時候故意裝作一副蠻不在意的樣子去面對十分在意的人和事。

博格坎普那不常伴有笑容的臉龐下，其實隱藏著細膩的心，青春時的我，也在這樣百轉千回的心理變遷中破除冰封，開始了解學校友誼的珍貴。

我在電視中欣賞著阿森納步步為營的足球，親眼見證了四十九場不敗的輝煌路程。

那些年，有可能在電視前看球的時候，我才是真實的我，那份獨屬於足球的歸屬感，讓精神找到了安身的處所。

我在青春年少時看到過最好的溫格、最好的亨利、最好的皮雷、最好的永貝里、最好的博格坎普......一日槍手，終身槍手。

（四）

如果大地的每個角落都充滿光明，誰還需要星星，誰會夜裡凝望尋找遙遠的安慰。

老師的粉筆刷刷作響，同學們在教室里朗聲誦讀：「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一個紙條傳到了我的手上，上面是摯友的提問：「你說今晚塞黑和荷蘭幾比幾？」

這是2006年世界盃時的我所經歷的情景——高中的學習壓力之大，讓課堂里的同學們分不清白天黑夜，偶爾聊兩句足球是緩解緊張的一個優良介質。

故鄉的郊外有多少株野草，離家的學子就留下過多少滴眼淚。求學不易，在靜時想家時，我總會用足球的故事去填補心中的思念。

那個夏天，在大師將要離去時，我才發現，所有的不舍割裂回憶的瞬間是怎樣令人神傷。

習慣看到齊達內遊走中場的穿針引線，有齊達內的比賽，節奏總是這麼熟悉。過去的日子，在電視、報紙、雜誌上看到齊達內的名字，自然的一視而過。

「我知道他是最好的球員，不必多說。」這種思維定式已經伴隨我在足球的海洋里遨遊了些許年頭。

在這個尤其熱的夏天，真的要看齊達內最後一場比賽了。

那是放假的第一天，我耐心地告訴媽媽今天晚上我為什麼不能做立體幾何的應用題。我套上了父親在初中畢業那年給我買的法國球衣，在齊達內與金杯擦肩而過的那個夜裡，我始終全神貫注，那夜的月亮很白，星星很亮。

比賽結束後，我沒有入睡，我那時還不曾考量，從1994我看球伊始到如今齊達內遠去的這十多年是一個怎樣的足球時代。

思緒蔓延到第二天，入睡時，閉上眼，整個世界都是足球。

（五）

算了；那些早已丟失的過往，刻意的停留徒添傷感。那些微撼的心已經來不及守侯，再次過往我說雁過不留痕。

三十歲了，精力不比年少。步入社會後，多了些匆忙，日影西斜後的車水馬龍是我看過最頻繁的景象。

提筆寫這些文字時，恰好看到特里加盟維拉的消息。曾經，我認為從一而終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其實那是我未經世事。

雖到暮年，但也為時不晚。我愛上了暮年的布馮，那依舊熱烈的夢想，彷彿年少；我愛上了暮年的托蒂，那英雄一般的守候，彷彿昨天。

我的足球觀在一個宗師雲集的時代成型，但我深處其中時，並沒有深刻地意識到所目睹時代的偉大，直到開始為生活奔走，了解更多的人情事故。

下班回家，托著疲憊的身軀翻閱舊雜誌，念叨熟悉的名字：菲戈，巴喬，魯伊科斯塔，索林，馬爾蒂尼，內斯塔，吉格斯，薩內蒂，麥考利斯特，歐文，卡恩，卡洛斯，貝萊隆，克魯伊維特，克雷斯波......我已不再年輕。

朝看東流水，暮看日西沉，在了解生命的意義之前，我已將它消耗了近一半。

匆匆而過，風風雨雨，如今我以為人父。

我的足球世界裡，還剩下胖了一圈又一圈的身體，褶皺的雜誌，審視英雄的眼光，早已不見蹤影的小號球衣，日益老去的球迷父親。

我喜歡的球員，一個關於綠茵的夢想，伴隨東升西落的太陽，一日又一日的輪迴。同時還有幾行熱淚，為足球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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