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懂花兒？

14世紀義大利著名詩人但丁在《神曲》中寫到：「我向前走去，但我一看到花腳步就慢下來。」

花，堪稱大自然一種神奇而美妙的存在，她的綽約多姿、嬌艷芳菲，給我們帶來幾多歡愉；她的觀賞、藥用、食用……以及吸收污染、凈化空氣等諸多功用，又為我們提供了多少裨益。

然而，站在植物的角度，花，作為被子植物的生殖器官，不論大小疏密、美醜香臭，不論是否為人類所青睞，皆承擔著吸引媒人前來幫忙傳宗接代的特殊使命。

於是，很多花相當高調，極盡炫耀之能事，觀賞植物尤其如此：國色天香的牡丹、五光十色的月季、「爛漫烘晴天」的紅山茶、繽紛若雲霞的粉櫻花，盛放之時，可謂熱情奔放，恣肆張揚。成片綻開的鬱金香，如彩練花氈，如天落虹霓，那般光華奪目、無比壯麗，呈現一份無法忽略的、撼人心魄的美麗。再以桂花為例，除了橙紅色的丹桂，桂花不算艷麗，又小巧如粟，但勝在「密若繁星」，特別是它那甜潤的馨香，竟可飄散十里，令人心曠神怡，嗅之難忘。

高調的花

左1：牡丹；左2：月季；左3：東京櫻花；

右1：山茶；右2：鬱金香；右3：桂花

如果說碩大、艷麗、芬芳、香甜（因分泌蜜汁），這些都是植物吸引蜂、蝶等昆蟲的上好資本，那麼，那些樸實、暗淡、細小、無味的花兒又是什麼情況？

兩點認識

說到這裡，必須交代兩個問題。

其一，植物的媒人，有昆蟲、風、水、鳥，甚至包括蝙蝠這樣的哺乳動物。

其中，昆蟲是花兒最主要的媒人，80%的植物依靠昆蟲傳粉。花大、色艷、芳香，顯然對於蟲媒花十分有利。

對於風媒花而言，即利用風力作為傳粉媒介的花，卻是另一種情形。比如禾本科的水稻、竹子，以及楊樹等植物的花，小而不艷，花被常退化或不存在，沒有香味和蜜腺，但花粉數量極多，表面光滑，乾燥而輕，易於被風吹到高處和遠處。據估計，大約有1/10的被子植物以風為媒。

風媒花

左1：水稻；左2：楊樹的花（圖片源於網路）

右：竹子開花

其二，關於花的結構，花可分為完全花和不完全花。

完全花的花被（含花冠（花瓣的總稱）、花萼）、雌蕊、雄蕊俱全。比如，上文提到的牡丹、山茶、櫻花、桂花等，皆屬完全花。

所謂不完全花，自然就缺了某些部位。比如，楊樹、柳樹這些風媒花就缺花萼和花瓣（合稱花被）。

完全花的結構包括花被（花冠、花萼）、雌蕊（柱頭、花柱、子房）、雄蕊（花藥、花絲）

可見，植物的花是張揚還是低調，首先跟其媒人有莫大關聯。但也不盡然，且讓我們去探訪一下蟲媒花中那些低調而有內涵的成員。

蘭草？

蘭花？

大家對蘭花都不陌生，其中的熱帶蘭，諸如蝴蝶蘭、石斛蘭、文心蘭、兜蘭、卡特蘭、萬代蘭等，花大色麗，奇特多姿，宛然明星盛裝出場，展現大寫的奢華，完全就是低調的反面。

相比之下，中國蘭，通常指原產中國的地生蘭，分為春蘭、蕙蘭、建蘭、寒蘭、墨蘭等幾類，卻另成一派。幾莖（叢）條形綠葉，樸實無華，與草無異，難怪中國蘭又喚蘭草，初看無甚出奇，細品方覺舒朗瀟洒、端秀挺拔，難怪自古即有「看葉勝看花」之說。

而蘭之花，多為綠色基調，樸素清秀，隱於葉叢之中甚至基部，姿態放得極低，但幽香清遠，沁人心脾。被譽為「國香」，蘭花也因其「縱使無人亦自芳」（康熙）的品格，而被讚譽為「花中君子」。蘭花的低調其實是極有內涵和品味的，骨子裡透著清高和自信，恰如君子。

熱帶蘭——蝴蝶蘭◢

◣中國蘭—春蘭

世上

無純黑的

花兒

百花園無疑是五彩斑斕的，但不同花色出現的頻率卻不均衡。

有人對4197種花的顏色作了統計和分類，結果發現：白色、黃色和紅色的花最多，合起來佔了總數的3/4。這3種顏色的花襯上綠葉，鮮艷奪目，容易「招蜂惹蝶」。

有些花色，比如綠色，尤其是黑色，就相對罕見了。而且，自然界中其實壓根兒沒有全黑的花，所謂黑花，也不過是墨紫色、近黑色而在視覺上給人黑色的感覺罷了。「夜皇后」作為最經典的黑鬱金香品種，色紫黑，絕不鮮亮，卻泛著絲絨般的光澤，散發著一股高貴氣息，可謂低調的奢華。

黑色鬱金香「夜皇后」

角色反轉

花為襯

如果說，花色暗淡或樸素是一種內斂，那麼因為花小而被忽視或被其他部位搶鏡，往往就實屬無奈了。

俗話說「紅花還得綠葉扶」，可有時候，葉，是主角；花，反倒成了陪襯，很多觀葉植物皆如此。我們對風姿俊逸的吊蘭葉片絕不陌生，可欣賞到它的小白花卻是小概率事件。

吊蘭的小白花在植株上很不起眼

花非花

最無奈的，恐怕是花的角色生生被取代，那才是一種難言的憂傷。

三角花又名簕杜鵑。是我國深圳等城市的市花。其苞片（即一種變態葉）碩大而艷麗，宛如花朵般奼紫嫣紅，而其真正的花，卻十分細小，呈黃綠色，3朵聚在一起隱於3張大苞片中，很不起眼。因此，三角花又被稱作「葉子花」， 意為葉子像花，真是名副其實。

「花非花」的另一個典型就是一品紅。由於是不可或缺的聖誕裝飾植物，一品紅有「聖誕花」的美譽。它那嬌艷耀眼呈「苞片」狀的紅色頂葉——人們通常所說的一品紅的「花」，其實是一種變態葉，亦有粉、黃、乳白等色，是當然的主角和觀賞對象。其真正的花卻很小，由許多淡綠色花序組成，生於苞片中央，每一組花序和每一片苞葉相對，完全缺乏存在感，難免被忽略的尷尬。

三角花

一品紅

對於三角花和一品紅這兩種植物，儘管花本身很小，但大而艷的苞片取代了花的功能，彌補了花小的不足。

既然說到苞片，我們無法略過天南星科的花序。

天南星科有許多大家熟悉的觀賞植物，比如馬蹄蓮、火鶴花、綠蘿、海芋、廣東萬年青等。佛焰苞，為天南星科植物所特有的花序，因形似寺廟裡供奉佛祖的燭台而得名。外圍的總苞片（變態葉）因形態與色彩酷似花冠（花瓣的總稱），常被誤作花冠；而真正的花序——肉穗花序被總苞片所包裹，易被誤作花蕊（雌蕊與雄蕊）。這又是一個混淆視聽的有趣例子，而且真正的花（序）同樣淪為苞片的陪襯。

天南星科的佛焰苞由花冠狀的苞片和肉穗花序組成（彩色馬蹄蓮）

紅掌

白鶴芋「綠巨人」

疏毛魔芋

既然天南星科的苞片碩大而多彩，顏值出眾，身姿窈窕，搶鏡那是必然。比如，紅掌的苞片嬌艷似火、光彩奪目，「綠巨人」苞片呈綠色，略顯樸素，卻勝在造型。疏毛魔芋呢，色彩很特別，說不上鮮艷，卻有迷彩服的魔幻色調，值得細細品賞。

珠聯璧合

瓊花開

論及花的低調與張揚，瓊花的表現頗為耐人尋味。

瓊花為忍冬科灌木，是古城揚州的市花，關於它流傳有許多動人傳說和奇聞逸事。其花序潔白碩大，宛如群蝶起舞，詩人贊它「儷靚容於茉莉，笑玫瑰於凡塵……」

瓊花4月開花，花序為白色，分成外圍花與中央花兩部分：外圍8朵5瓣大花圍成一圈，故有「聚八仙」之別名；中部為一簇白色細碎小花，平淡無奇，卻屬完全花，可在秋日結出美麗耀眼的紅色果實。碩大惹眼的外圍花，僅具花瓣，並無雌、雄蕊，屬於不孕花，只在春日花期短暫靚麗，可謂徒有其表、華而不實。但它存在的意義不在於自身傳宗接代，恰在於招搖色誘，引來愛慕者。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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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花的花序、蝴蝶在中央花上采蜜、瓊花的果

上圖中的蝴蝶多半是被外圍花吸引而來，親近的卻是可孕的中央花，這就為傳粉以及結果作了鋪墊。

這瓊花外圍花與中央花的密切配合，上演的可是一出珠聯璧合的好戲！

最低調的

花兒

不過，若論最低調的花，恐怕非桑科榕屬的花莫屬。其中，尤以無花果最為典型。

無花果的花很小，不明顯，悄悄「隱居」在新枝葉腋間，又被總花托嚴密包裹起來，人們只能看到花托形成的假果而看不見它的花，故其花序被稱為隱頭花序。無花果這個名字也是由此得來。

其實，無花果並非無花而果，凡是種子植物都要開花，且無花就不會有果。無花果與膜翅目的昆蟲，如榕小蜂，形成了密切的共生關係，無花果為榕小蜂提供「產房」和「居所」，而榕小蜂以幫無花果傳粉作為回報。

無花果剖面-紅色部分為雌花

無花果-頂部有明顯的小孔-榕小蜂進出的通道

如果我們稍加留意，便不難發現：在浩瀚的植物王國中，姿色香韻俱佳的花卉絕對屬於稀缺資源。「聰明」的花兒算計得剛剛好，風媒花，無需姿嬌色艷馨香的碩大花朵，只需大量小而輕巧的花粉，憑藉風力，高飛遠走。蟲媒花嘛，就用色香美味（蜜汁等）來引誘，其花或大，或艷，或香，無需樣樣俱全，以免浪費資源。至於那些內外兼修、色香姿韻俱全的，如牡丹、月季者，自然倍受青睞。

其實，不論低調抑或張揚，花兒自有主張，關鍵是清醒務實，既了解自身優勢，做到揚長避短，又懂得適應環境，設法採取最有效的措施，以實現自己繁衍生息的大目標。

花兒的生存智慧，委實值得我們去探究和學習。

作者：李梅（江蘇省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

（文章首發於科學大院（kexuedayuan）文中圖片除標明來源於網路之外，均為作者拍攝或手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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