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不在你心外

最新 07-06

題記

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

兩百多公里連綿起伏的山巒，十八小時顛簸彎曲的公路，從北緯20度到北緯24度，從緬甸的第二大城市曼德勒到緬北重鎮八莫，這是一段苦不堪言的旅程，而我卻來回經歷了五次，一路相伴的還有我的夥伴們——赴緬志願者。

壹

記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一說到緬甸，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恐怕是毒品、戰爭和貧窮，但事實遠不止於此。

2015年，緬北的硝煙剛剛平靜，我和六位同學便被派往八莫擔任漢語教師志願者。當時頗有一種上前線衝鋒的感覺，居然無所畏懼。現在回想起來都會有些後怕，畢竟各民族武裝的軍事衝突點最近的離我們不足百里。

八莫，一座位於伊洛瓦底江上游東岸的縣城，是伊洛瓦底江北航的終點，也是通往中國雲南的要塞。因其地理位置顯著，歷來為軍事要地。二戰期間，孫立人將軍曾在這裡和日軍血戰，取得勝利後在當地建立了一所中文學校。幾經滄桑，華校易名為佛經學校，我們就任教於此。

說是縣城，但一切看上去都彷彿回到了中國的90年代。沒有網路和信號，手機顯得有點多餘；沒有充足的電力，停電時得劈柴燒火用大灶；沒有舒適的住所，所有人都只有一間不足10平米的小房間，我甚至打了一個多月的地鋪才有了一張板床；沒有高樓大廈，貧民窟即在學校的對面；沒有琳琅滿目的購物中心，女志願者們時常穿的是10元一件的大媽褲；沒有豐富的市場，難見光鮮亮麗的蔬菜，我一個星期才能吃得上一次肉。但當地的僑領已經是把最好的條件給了我們。

我的

劈柴時光

說是對外漢語，可我們用的是中國的九年義務教育人教版教材，語文、數學、歷史、地理、文化，音樂、美術都要上，學校還有專門的古漢語課。學生絕大多數是華人，僅有少部分的景頗族和傣族的學生。如果不告訴你這是在緬甸，那感覺和在雲南山區支教無異。僑領們說，他們那一輩由於政治原因沒有機會學習中文，現在條件好了，我們要努力讓孩子們學習中文，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哪裡。

我的學生

說是學校，其實僅僅是一所「社會夾縫」中的中文補習學校，巧以佛經的名義，避開不必要的責難，勉強求得生存。學生早晨六點到八點、下午四點到六點來上課，一天只上四節課。學校雖然生存困難，卻不偏廢任何制度。教師節禮敬先師孔子；「禮義廉恥」四個大字警醒著每一位老師和學生；孫立人將軍的照片被人瞻仰；校長、教務主任、訓導主任等一系列職務無有缺失。老教師告訴我們，他們的學校以前被沒收了，這所學校是後來才有的，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有一所華校。

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貳

思

八莫離中國邊界很近，有時候可以收到一點點中國電信的信號，這對於志願者們而言無異於是雪中送炭。所以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一群人聚集在學校的二樓那不到一平方米的地方，不懼蚊蟲和炎熱，享受著遠方飄來的「絲絲」信號，像收到家書一樣興奮。我曾還為此改編了《憫農》來自嘲：聊天日當午，汗滴樓上土，誰知朋友圈，字字皆辛苦。

端午節，為了和家人打個電話，我騎著摩托朝中國的方向行駛，直到信號穩定才停下。面前正好是一座寺廟，打完電話的我躺在寺廟的地板上，兩個沙彌唱著歌兒從我身旁路過，我感受到久違的平靜。

遠離城市的喧囂，我們在國外尋得了一方樂土。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於是讀書、寫字成為了我的日常，晚上和學生在操場上玩遊戲，周末一起去郊遊，摘芒果，摘木瓜，挖竹筍，頗有「復得返自然」之樂。女老師們則穿起了民族服裝「隆基」，跳起了緬甸的傳統舞蹈。一切是那麼的天真自然，有時候我甚至自私地希望這個地方就永遠那樣，不受任何改變。

叄

憶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八莫緯度很低，因而天氣十分燥熱。我問中三的學生：天氣怎麼這麼熱？本想考考他們的地理知識，可他們說：「這裡以前並不熱的，因為有很多樹。」我問：「那樹呢，去哪啦？」學生齊聲說：「被中國人砍去了。」「都是中國人砍的？」「是的，老師！那些大柚木都沒了，現在都是小小的。」我一時竟無言以對。

其實，志願者老師們都並沒有把自己簡單化，都熱情地投身到當地學校的建設中。有人還資助了家庭困難的學生，為受傷住院的學生捐錢。臨走前，所有的老師都為學校捐了款，現在這筆錢已經用來設立「同心」獎學金，用以獎勵漢語成績優異且家境困難的非漢族學生。今年「六一」兒童節已為首屆獲獎者頒發了獎學金，身處北京的我讀此消息不免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