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追求正義嗎？或許你最終會成為一個獨裁者

為何「電車難題」經久不衰，為了多數人而犧牲少數人的做法究竟正確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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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這個概念一直是很多藝術作品討論的重點，像傳統武俠小說里行俠仗義的大俠，還有美式漫畫里打擊罪犯的超級英雄，他們都是為了貫徹「正義」這個理念而出生入死。不少人在年輕時也都曾幻想過自己能成為一代大俠或是超級英雄，去鋤強扶弱，實現心中夙願。

雖然很多作品對正義都有各自的理解，但大家都能形成一個基本的共識，那恐怕就是：正義是為了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而存在的。不論是行俠仗義，還是打擊罪犯，本質上都是在保護廣大弱者，讓大多數人能安居樂業，幸福生活。

這願景聽上去似乎很美好，可如果為了這個目標，只能選擇犧牲掉少數人的利益，這是否可行呢？筆者今天就與大家聊聊關於「正義」的那些事。

極端情況下，能為了多數人而犧牲少數人嗎？

國產漫畫《中國怪談》第96章就講了這麼一個故事，那個故事改編自哈佛大學的法學教授富勒的文章《洞穴奇案》。

故事大意是未來世界的某一天，一群探險隊因山崩被困在洞中，水盡糧絕，雖然外面已經有人在進行救援，但憑他們的狀況恐怕撐不到得救的那一天。為了生存，他們只能犧牲掉一個人的性命，其餘人靠吃人肉活下去。

剩下的人最終得救，雖然他們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去吃人，但後來他們也被送上了法庭。故事裡爭論的重點就是在討論這種行為究竟正不正確？為了保障多數人的利益能否將少數人給犧牲掉呢？

在動漫領域裡，有不少作品專門對這個問題進行過深入的討論，比如有一部叫《炎拳》的漫畫就虛構出了一個通過壓榨少數人來維護多數人利益的城市。漫畫的故事發生在一個絕望的世界，當時的地球已經進入了新的冰河時期，全世界的能源幾乎都被耗盡，只剩下少數人類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掙扎，其中有部分人覺醒了超能力，能噴出火焰、釋放電力等等。

有些人為了活下去，便大肆搜捕能力者，將他們集中關在一起，用能力者來為城市提供能量。擁有超能力的人像牲口一樣被剝光衣服安置在地下室，身體插上輸送營養液的管子，人們用電擊、針刺、火燒等方式來刺激他們使用超能力，他們的能力被壓榨，就像薪柴一樣被使用。

那個城市靠壓榨能力者來延續

地下室整天都瀰漫著痛苦的哀嚎，被壓榨的能力者們每天都向上蒼祈禱，希望有人能往他們腦袋裡送一發子彈，讓他們早點脫離苦海。

這些情況非常之悲慘，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種做法在結果上拯救了大部分普通人的性命，因為在那個被冰雪覆蓋的世界裡，人們無法進行耕種、養殖，傳統的農業、畜牧業都已經被廢棄，食物來源日漸稀少，無數人都被凍餓而死，剩下的人只有靠壓榨能力者才得以生存。

當多數人的生命和少數人的利益被放在天平上衡量時，城市建造者選擇站在多數人的那一邊，在他們的眼裡，犧牲少數能力者來換取多數普通人的倖存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

或許你會說這沒辦法，因為背景太極端，上述情況是一個只能二選一的選擇題，要麼選擇多數人，要麼選擇少數人，不選的話，大家會一塊死，所以必須要做出取捨。

好，那我們換一個背景，在下文所說的情況下，這種靠犧牲少數人來維護多數人的行為還說得通嗎？

是這樣的嗎？

非極端情況下，能為了多數人而犧牲少數人嗎？

我們以《劍風傳奇》舉例。

《劍風傳奇》的背景大約是在中世紀左右，那是個戰火紛飛、妖魔橫行的年代，不過總體而言，人類所處的情況遠遠沒有《炎拳》那麼惡劣，人們雖然也受到戰亂與妖魔的威脅，但大家還是能勉強維持溫飽，將生活繼續下去。

在溫飽之餘，人們希望能過得更好，大家都向上蒼祈禱，希望世上出現一個救世主，終結戰亂、驅逐妖魔，為大家帶來一個更和平、更安穩的世界。然後，救世主真的來了，那個人名為格里菲斯。

格里菲斯

格里菲斯在那個混亂的時代里猶如天神一般橫空出世，用不知道哪裡來的神秘力量控制住了世上的妖魔，並用這些妖魔擊敗了幾個大國，終結了戰爭。從此戰亂與妖魔都不再為禍人間，民眾們都在格里菲斯的庇佑下生活得很幸福，他們將格里菲斯當成救世主來崇拜。

可是，格里菲斯的力量是從哪裡來的呢？

他是用血祭他人換取的力量。

格里菲斯從小就夢想著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願意拋棄一切。在某次意外中，他被關入監獄折磨了整整一年，手腳筋被挑斷，舌頭被割掉。在他被同伴救出後，已經變成了無法行動、口不能言的廢人。這時出現了惡魔來誘惑他，說只要他獻出自己身邊人的性命就能換取征服天下的力量。

格里菲斯同意了，他一共血祭了兩次，第一次獻出了跟隨自己多年的數百名手下，第二次血祭了數千乃至上萬名無辜民眾。

判罪塔篇中，格里菲斯的第二次血祭

每血祭一次，他的力量就變強了一分。雖然他的行為從道德上應該受到譴責，但從結果而言，他卻給世間飽受戰亂之苦的人們帶來了希望，他用這些少數人的犧牲，保障了多數人的利益。

尤其是在後面的章節中，格里菲斯的某個敵人為了贏過格里菲斯，也與惡魔達成了交易，但這名敵人卻在惡魔賜予的力量下迷失了心智，成為一個強大至極、但失去自我的怪物，那名怪物打算毀滅世間的一切生靈。

強大到足以滅世的怪物

格里菲斯為了保護普通民眾，率領著妖魔大軍，身先士卒地沖向敵人。他拼盡一切消滅了怪物，從那個怪物手中保護了整個世界，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救世主。

看到這，或許你會覺得這個結果還能讓人接受，雖然格里菲斯是靠犧牲少數人才換取的力量，但這份力量卻被用在保護多數人上面，少數人的犧牲還是有一定價值的？

然而，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那就太簡單了，這種犧牲少數人的邏輯如果延續下去，只會迎來悲慘的結局。《劍風傳奇》還沒完結，後續內容不好說，但另一個故事卻給我們展示了不斷犧牲少數人的後果。

不斷犧牲少數人的後果

美國DC漫畫《不義聯盟》就探討過這個問題。故事最開頭，蝙蝠俠的宿敵小丑將矛頭對準了超人，他用計害死了超人懷孕的妻子，還用核彈炸毀了超人守護一生的城市，超人頃刻間失去了一切，悲憤交加的超人捏碎了小丑的心臟。

憤怒的超人殺死了小丑

痛苦不堪的超人不想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他打算親手終結所有罪惡。決定好目標之後，超人就開始施展一系列的手段，他過問政治，要求世界政府終結戰爭；他干涉法律，將最大惡極的罪犯處決；他干預秩序，清除掉危害秩序的人。在超人神一般的力量下，戰爭終結了，罪犯消失了，秩序穩定了，少部分危害世界和平的人都被超人清除掉了，然後大多數人獲得了安穩的生活。

真的嗎？

劇情推進到後面就會發現，這種為了多數人而犧牲少數人的邏輯一旦成立，並且缺乏合理規則的話，後果將會很嚴重，因為犧牲會不斷升級。故事第26章里超人和閃電俠在一起討論還需要犧牲哪些人的利益來維護多數人的生活。

一開始，超人決定犧牲持槍者的利益，取締槍支，消滅不願遵從命令的人；然後又打算犧牲吸煙者的利益，取締香煙，繼續幹掉不服從的人。

超人和閃電俠在討論接下來該做什麼

那接下來要犧牲的又是誰？馬路上超速的司機？沒管好自家小狗的人？不循環利用資源的人？

「正義」在一點一點侵蝕人們的自由

這種犧牲少數人的邏輯超過一定限度後，就會崩壞掉。故事的最後，超人用「正義」的名義成立了獨裁政府，他對全世界實行著高壓統治，人們只能在他制定的和平下生活，敢於反對他的人都被屠殺得乾乾淨淨，原本的正義使者變成了恐怖的獨裁者。

超人成了獨裁主義者

上述幾個故事雖然是虛構的，但道理卻不能說是瞎掰的。

早在100年前，就有一群哲學家們對這種建立在犧牲少數人之上的正義有過專門的論述，他們把這種情況稱為「極權主義」，著名德國哲學家漢娜·阿倫特在她的著作《極權主義的起源》中就談到了極權主義的三個特徵：

第一，在廣大人民群眾中划出少部分人，並稱他們為異類，是災難的源頭。

第二，如果要讓自己變得更好，就要打著正義的旗號，將那少部分人給犧牲掉。

第三，所有的權力和榮耀都歸於正義的領袖。

「極權主義」基本都是這樣的邏輯，你看是不是和《不義聯盟》中的超人一模一樣？還有前面談到的《劍風傳奇》的格里菲斯也是同樣的情況，他為了獲取保護民眾的力量，血祭了第一次、第二次，誰又能保證他不會繼續血祭第三次？第一次血祭犧牲了數百人，第二次犧牲了數千人乃至上萬人，那後面呢？後面犧牲的人數恐怕就不可計量了。

他們都是用這種犧牲少數人的邏輯來保護民眾、保護世界，但隨著犧牲的人數越來越多，他們自己最終會變成帶來災禍的罪魁禍首。

《死亡筆記》里的月神月不也是一開始自詡為人間的「神」後來失控的么

不要以為這種邏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亡，直到今天，我們身邊都還有人會被這種邏輯所迷惑。最典型的就是那些以愛國名義去打砸搶燒的人，他們最擅長的說辭，就是說那些開日本車、用日本貨的人都是漢奸走狗，應該驅逐掉，他們強行剝奪這些少數人的利益，還自認為是正義的。但這種行為在本質上和極權主義有什麼區別？都是在廣大人民群眾中划出少部分人，並將那部分人作為祭品犧牲掉，以此換來大多數人的利益。

這套愛國的說辭比較簡單粗暴，明眼人一眼就能識破，但這類思想還衍生出了許多變種，像仇富思想、種族歧視、階級偏見等等，這些想法在表面上各不相同，可扒開裡面一看，都是一模一樣的，都是想通過犧牲少數人的利益來換取多數人的利益。

極權主義的種子就蘊含在這些思想之中，當少數人的利益可以被肆意剝奪的時候，裡面的種子就會按照前面故事裡描述的那樣去成長，不經意間就會長成參天大樹，為人們結出苦難的果實。

結語

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上來吧，筆者個人認為，正義是為了維護多數人的利益而存在的，但這種正義不應該以犧牲少數人為代價，否則只會迎來一個名為「極權主義」的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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