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德國人會選擇希特勒

暌違兩月，再次上線。

這幾天將推送德國史專題。

本次是第一篇文章：《為什麼德國人會選擇希特勒》

由於這些文章是我們在課程結束時的聽課感想，因此定會有諸多不足之處，敬請諸位指正

《希特勒回來了》海報

「我靠著那加給我力量的，凡事都能作。」——《聖經：腓立比書》4:13

「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戈培爾

去年我看過一部德國電影，名字叫《希特勒回來了》。本片根據同名小說改編，講述了阿道夫·希特勒偶然穿越到了2014年的現代德國，依靠著強力的大眾傳媒與自己富有煽動力的口才重新當上了總理。這部片子雖說是喜劇片，但看到一半時會讓人覺得十分諷刺，而最後甚至會讓人覺得恐怖，彷彿2014年與1933年只有一線之隔。

電影自然只是電影，對現實有所誇大，但對上世紀20年代、30年代的德國人來說，希特勒確實是他們身邊一個活生生的人物，那為什麼他們要選擇希特勒呢？

我們現在知道希特勒對德國的統治是令人不堪回首的，但當時的人並不能預知未來，我們拿著望遠鏡對過去指指點點，卻忘記望遠鏡的鏡片是由前人的鮮血所磨礪。

要想理解德國人的選擇，就要先把時鐘撥回1918年11月15日。那一天，德國的資本家和工人在戰後的廢墟上籤訂了《斯汀紐斯—列金協定》，支撐住新成立的魏瑪共和國。擺在德國人面前的障礙很多：作為「一戰」的戰敗國，它要想戰勝國繳納大筆賠款，而英法等戰勝國為了恢複本國經濟，也會對德國百般壓榨；而德國自身要想從戰敗中恢復過來，就要整頓經濟，但大刀闊斧的改革又會讓原來的社會矛盾進一步加深，要是不整頓經濟，那麼再遇上一次大的經濟危機，德國又會一蹶不振。面對這些挑戰，一開始德國人還是很團結的，努力促進經濟恢復。但1923年法國和比利時陳兵德國邊境，使德國的物價飆升到天文數字，依靠薪金度日的中產階級和原來條件就不好的工人的生活都更為困苦，而家底殷實的資本家又藉此機會繼續發展，這就讓魏瑪共和國的基礎——資本家和工人的聯盟——出現了裂痕。

在這之後，德國又推行了「合理化運動」，引進大量生產機器，使得以前靠手藝謀生的工匠、非熟練工淪為社會底層，與熟練工、技術工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而魏瑪共和國先進的政治制度對上混亂的經濟狀況，反倒成了德國發展的阻礙，在沒有民主的土壤里種下民主的種子，開出來的就是這麼一朵無實花：政府換屆如同兒戲，經濟狀況極為脆弱，階級差距越拉越大，社會矛盾逐漸尖銳。另外，魏瑪共和國里拜金、狂熱、庸俗的美國文化橫行，使得注重傳統的保守派也成了社會裡的少數派，他們自然將生活滋潤的猶太人和現代派看做眼中釘、肉中刺。當1929年經濟大危機爆發時，德國徹底崩潰了，德國人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希望有人能把他們從困境中拯救出來。

臭名昭著的「國會縱火案」

希特勒可以呼應他們的訴求。他能滿足人們對穩定的渴望：廢除議會裡的其他政黨，製造「國會縱火案」，打倒了最大對手——德國共產黨；把發展重心放在軍事工業上，建立大量公共工程，為人們提供充足的就業崗位，還能讓他們得到出國度假的機會。通過這些舉措，在1936年的柏林奧運會上，人們見識到了一個「繁榮」的德國。

除此之外，希特勒還可以滿足人們對強人的崇拜。當德國人的精神世界被各種新思潮攪得一片混亂時，希特勒可以告訴他們，通過「他的奮鬥」，他能用強權、獨裁帶領德國人走出困境。他讓人們把歷史看成是「諸民族的鬥爭」、「自然淘汰」與你死我活的鬥爭，只有依靠特殊的天才帶領德國人，才能實現一場偉大的崛起。既然希特勒敢於在1941年入侵蘇聯前宣稱「歷史自從1500年以來就被中斷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沿著這條道路重新返回去！」，那他面對「軟弱無能」的德國人就更加遊刃有餘。當人們在一次次遊行上、廣告上、傳單上看到希特勒亢奮的身影，一次次通過收音機與廣播聽到希特勒聲嘶力竭的怒吼，一次次感受到他蠱惑人心的演講，他們也會情不自禁地把希特勒看成是個能通神的人物。但實際上，希特勒不過是一個在維也納賣不出一幅畫的落魄畫家，是一個在「一戰」的戰壕里普普通通的上等兵，沒有他的口才，他的勇氣，他的狂熱信念，他將泯然眾人。但正是靠著這些，靠著人們因為無助、孤獨、恐懼而向他身上投射的力量，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一戰中希特勒與同伴的合影，右一為希特勒

不止如此，希特勒還能滿足人們對復仇的渴望，即使他說的話全都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謊話。德國為什麼在「一戰」戰敗了？希特勒會告訴你，這一切都是因為萬惡的「猶太資本家」在背後捅了德國一刀，讓勇敢的德國人不得不投降。為什麼德國的經濟會越來越差？希特勒會說，這是猶太人奪走了德國的財富。為什麼德國文化會越來越「美國化」？希特勒說這是因為猶太人創造出了這些頹廢藝術。而為什麼猶太人會做這種事？因為猶太人是劣等種族，妄圖用陰謀腐蝕雅利安人的血統。通過希特勒的鼓動，猶太人成了萬惡之源，十月革命成了「由猶太知識分子和鼓動家領導的布爾什維克主義革命，僅僅是猶太金融統治的序幕」，魏瑪共和國也成了一個猶太人的共和國。這一套話語看似很有道理，但實際上是希特勒自己的狂熱信仰。德國戰敗是因為自身能力已到極限，經濟惡化是因為一連串的經濟危機，德國文化「美國化」是因為美國的巨大影響，猶太人與這些罪名並不相干。可是與希特勒的那一套說辭相比，真實情況一點也不吸引人。

人們自然是相信真理，相信真善美。可是人們只想看到自己眼中的真理。當希特勒把一切災難都扔給猶太人，把猶太人當成眾矢之的，就給失去信仰的人們注入了一劑強心針。當他把這樣的論斷滿懷信心地重複、重複、再重複後，他就能佔據人們的腦海，成為人們心中顛撲不破的真理，讓他們覺得找到了人生的道路，至於這條路通向何方，他們不想關心，也不敢關心。

最後，希特勒可以給人們一個宏大的夢想。他能許諾人們，在除掉猶太人，斯拉夫人以後，日耳曼人的血統會變得更為純凈。正像他日後所說：「隨著世界霸權爭奪戰中『優勝者流動獎盃』原則的失效，迄今為止的世界歷史將成為過去，因為藉助整個歐洲的工業潛力，結合東方的勞動力，我們將重建古羅馬式的廟堂、溫泉浴場和宮殿。我們將永遠逃出一個複雜化的，對個人來說已經不能認識的世界，並因此而放棄對一個發達工業化社會中種種問題進行克服的追求，也無須再回到歐洲傳統秩序設想的框架之內去尋求這些問題的解決方法了。」通過用鐵和血奪取廣闊的生存空間，他能帶領德國人建立一個「武士和農夫的國度」，在宏偉的日耳曼尼亞成為千年帝國的元首，用暴力現代化的方法打碎整個現代世界，回到遠古田園牧歌式的生活中去。不管他的謬論是多麼不靠譜，他的確給迷茫的德國人勾勒了一幅未來的藍圖，讓人們獲得了前進的方向，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演講時的希特勒

綜上所述，德國在魏瑪共和國時代的混亂，使德國人希望穩定，崇拜強人，渴望復仇，追求夢想，製造出希特勒這個「惡魔」。從這個角度上說，希特勒並不完全是因他自己的努力才成為「惡魔」的，是德國人心底的渴望才讓希特勒獲得了惡魔般的能量，如果德國人不那麼恐懼未來，沒有喪失信念，沒有陷入社會危機，又怎麼會讓希特勒獲得權力呢？若是只講之後發生的一系列慘劇都歸咎於希特勒，那是非常不理性的。

即使在今天，面對重重危機，我們也希望強人政治，也喜歡嫁禍矛盾。衰退的俄羅斯選擇了強硬的普京，搖擺在歐亞之間的土耳其選擇了狹隘的埃爾多安，社會矛盾惡化的美國選擇了保守的特朗普，戰亂不斷的中東把苦難歸因於美國和歐洲，卻不解決當地的教派衝突，而歐洲人把中東難民引入本國，卻又無法讓他們融入國內，使基督教和伊斯蘭教又成了死對頭。當然，經過兩次慘痛的世界大戰，現在的人們在做出選擇是會更為謹慎，但人總是人，若是再次碰上德國那種萬劫不復的境地，我們這些普通人又該作何選擇？

著名的心理學家弗洛伊德曾憂慮地說：「對於人類這個種屬來說，決定命運的問題是，人類文化的發展是否或是究竟在何種程度上能夠成功地克服侵略和自殺的驅動力對人們共同生活以及融洽相處所造成的干擾問題.....現在，人們所能期望的記憶絲那兩位天神（死神與愛神）中的一位，那位永恆的愛神厄洛斯將會做出一種努力，以使他在與那位同樣也是不死的對手的鬥爭中伸張自己。但是，誰能預測到鬥爭的結果與結局呢？」對我們來說，這個問題仍然難以回答，如果找不到好的解決方法，當災難來臨的時候，希特勒還是會回來的。

「於是我們繼續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向後推，被推入過去。」

文字：Manuel

圖片：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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