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錫湘 鄉村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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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賓錫湘，筆名賓歌，湖南省衡山縣人。2015年寫詩，作品散見國內各詩歌刊物。

長江詩歌出品

鄉村記事（組詩）

女知青

1976年農曆小年那天

生產隊殺了一頭豬

地點就在女知青的住房邊

也就是豬攔隔壁

每戶抓鬮分一塊肉

豬頭給了隊長

人們散去的時候

女知青在一堆豬屎里撿到一截腸子

她是大城市來的

她沒攢夠分肉的工分

她把這截腸子在柴火上烤熟

她又記起了香腸的味道

那是她在知青點過的最後一個小年

以後我們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她的紅紗巾還掛在豬欄邊

母親的白內障

莊稼早已收割，禾蔸灰暗

一群麻雀撲落草垛，一群又斜插天空

有幾隻雞在菜園裡刨食

整個下午安靜得

只有一個挑擔人經過

最後消失在河岸深處

整個下午，母親坐在院門口

只說了一句話

天色暗得越來越早

閹雞

很久以前，有上門閹雞的人

走村串戶

手腳麻利地割掉公雞的睾丸

閹雞混跡於母雞中

不打鳴，不好鬥，體格健碩

現在閹雞的人空懷技藝

流水線上飼養的公雞

不用閹割

只在死的時候長叫一聲

山階

空山新雨，山階上青苔顯得寂靜

秋風最先送走一片葉子

果實，隔著一截枯枝

拋棄了語言，在光芒和雨水中隱身

一個山民手持彎刀走進深山

砍去路過的荊棘、雜草

站在高處，他不仰望雲朵

愈發憐愛低處的炊煙

被山神供奉，墜落是每一粒種子

向生的歡喜

而他僅用一個伸手的姿態

就捕獲了一株植物羞於言說的

樸素之心

梯子上的人

我站在梯子上，有九格的梯子

在最低的一格,我看到了螞蟻搬家

背負著沉重的行囊

每上一格

都會看到不同的景象

他們都在奔自已的前程

在最高的一格

我看到了原野

母親在園子里摘菜

父親在割一壠麥子

我要伸手奪得樹上的果實

我站在梯子上

梯子站在泥土上

泥土在父母的身子上

我不可能摘到

那樣一顆誘人的果實

但我，仍懷著一顆虔誠的心

登高，想要把自已安放在

不可觸及的地方

鄉村記事

1

一群孩子進山採藥材

淡竹葉、刺梨、雞骨草

交給跛腳何老師換取課本費

一個叫車前草的半瞎男孩

每次都採得最多

他和白血病埋在了山上

一家三代單傳，土堆上

車前草卻很茂盛

白血病在人間，也很茂盛

2

跛腳何老師是省城下放知青

星夜無風，他就會吹響長笛

村長的女兒坐在溪邊

一朵山花開始搖晃

公社開宣判會執刑那天

山花懷著小花沉進了深潭

他送我的安徒生童話集

如今還替他活在書架上

3

夏夜，老人們先說莊稼

那是他們的近鄰

白天串門借走一身汗水

風搖著蒲扇，送來稻穀的承諾

星星落滿池塘

他們說起，披頭散髮的水鬼

端坐岸邊，等一位村姑經過

故事裡，草木舉著星光

牽牛花吹響了嗩吶

田野上，一場婚禮即將開始

4

一頭牛走丟了

它走進深山，拖著綠色尾巴

拋棄了百畝田原

村民圍山找了兩天

牽它耕田時餵了三隻鴨蛋

一壺米酒

它流出了渾濁的老淚

耕田人這次沒有揮動鞭子

一前一後走得很遠

隱失在一壠稻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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