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風荷舉 張俐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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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里,千湖之省最著名的花應是荷花了。也許我是六月出生的,就覺得這花跟自己有緣分,有一種莫名的喜愛。
《說文》釋義,「荷」就是負荷的意思。荷以其長長的細柄支撐著巨大的葉片,遠遠地離開水面,故以「荷」來稱謂。原來,荷花即是負荷之花,不僅高潔,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還堅韌、熱烈,荷重負而挺立,迎驕陽而蓬勃。
小時候,每到荷花盛開的時節,便滿心歡喜起來,意味著長長的暑假快來了。大人上班後,我們時常偷偷跑到湖邊戲水、撒野、採蓮蓬。男孩子們興奮地在水裡胡亂撲騰,打水仗;女孩子膽小,站在岸邊,手牽著手,拉扯著摘一片離得近的荷葉, 好看又大的花朵往往都在遠處。必定會有男孩子殷勤地順著女孩們手指的方向,雙手交替著撥開層層荷葉游過去,摘了那花兒,游回岸邊,奮力將花送到女孩子身邊,女孩子們開心地笑著叫著。
兒時的荷花是美食、快樂和單純的代名詞。
上了初中,我心裡便稱荷花為「蓮」了。我讀了許多詠荷的詩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荷葉羅裙一色裁, 芙蓉向臉兩邊開」……再後來,讀了北宋周敦頤著名的《愛蓮說》,蓮的君子品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荷在我心裡便成了蓮,是品性高潔的化身,是凌波仙子。
這讓我想起那時教語文的秦老師。秦老師個子不高,頭髮花白稀疏,有調皮的男生悄悄叫他「秦三毛」。秦老師五十多歲了,夏天愛穿白色寬大綢質的小翻領襯衫,拿一柄紙摺扇。在我們眼裡,秦老師便是魯迅「三味書屋」里的先生,是從故紙堆里走出來的人。秦老師上課,在誦讀古詩文的時候,教室里鴉雀無聲,只聽見秦老師那圓潤而富有韻味的聲音,高低起伏,伴著身體微微擺動,引領我們進入古典詩詞的美妙意境里。
秦老師國文學養深厚,天天帶著我們背古文、古詩詞,還向學校申請教學實驗課,隔三岔五拉著我們全班同學出去親近自然,觀湖光山色。每當我們上車時,其他班的同學就會趴在教室的窗台上,羨慕地看著我們說:「他們班又出去了。」這時,我們得意萬分,寫作文也不覺得枯燥煩難了。
在那個「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來到湖邊,不是賞蓮,不是遊玩,而是帶著無名的、淡淡的憂愁。最好的場景是穿一襲長裙,獨自撐著一把油紙傘,愁腸百結地徘徊在岸邊曲折幽長的小徑上,在煙雨朦朧中,看雨荷滾珠,似一顆顆晶瑩的淚滴,從此,自己便是那故事裡的人兒,顧影自憐起來。
時光飛逝,轉眼人到中年,常常陷入案牘勞形之中。
今年六月,母親說,沙湖公園的荷花開了,又在舉辦荷花展,花開得正盛,說服我去看看。據說,沙湖公園的荷花展是所有荷花展里展出品種最多的,大約有800多個品種,8000多株荷花。
母親多次催促,我口裡答應著,心裡卻不情願。好多年,我心裡的蓮,只能在雨天,找一處人煙稀少的岸邊,默默佇立,尋一回少年時的心境。觀蓮圖,也只愛那水墨寫意的,淡雅素潔的。
這天,我恰好路過沙湖公園。公園大門口,幾十盆荷花繞著水柱擺出一個噴泉造型,沿著公園內的道路,每隔五六米擺著一盆荷花。再往前看,湖裡連著岸邊,一大片全是盛開的荷花,頗為壯觀。
蓮葉田田,荷花婷婷,像一群有著粉嫩的健康面龐的少女,立在湖面上,時刻準備舞起來。一陣風吹過,荷花輕輕搖曳,這是少女起舞的妙曼身姿;荷葉起伏綿延,這是少女舞動的裙裾。再看岸邊,遊園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或是用專業的相機,凝神屏息專註創作;或是用手機,隨性而拍。更有那中年婦女,特意穿了旗袍,掃了腮紅,塗了紅唇,脖子上披著一條飄逸的絲巾,在荷花邊擺出各種姿勢,盡情追尋著心中的自己。這場景,哪裡需要什麼煙雨蒙蒙,細雨霏霏……
在夏日的陽光下,瀲灧的湖光中,荷葉碧綠蓬勃,荷花爭相怒放。這艷陽,彷彿給她們注入了無窮的力量,呈現出無限的生機。此時此刻,哪還有什麼年少時的矯情,眼前只有這一株株明艷熱烈、高潔別樣的荷花,在人間六月天——風荷舉。
張俐娟 ,教師,愛好文學 ,喜歡用文字記錄所遇所想,現居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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