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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強」,怪我咯?/鍾曉生

我是「小強」,怪我咯?

文/鍾曉生

1.女漢子怕蟑螂

我是一隻蟑螂精。

今天我溜進的人家裡只住著一個女生。晚上她回到家,把鞋子一踢,書包一丟,「嘩」的一聲,就把放在門口的大水桶扛肩上了,然後她哼著小曲,輕輕鬆鬆地走到飲水機邊上把水桶換了,整個過程她輕鬆得好像只是撣走了一片樹葉而已。

啊!我敬姑娘你是條漢子!

女漢子長得白白凈凈,打扮精緻,走在路上也是一個小美女。她換完水桶後進了浴室,五分鐘以後再出來,把我嚇了一跳–就過了這短短的五分鐘,她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好看的T恤和牛仔褲換成了弔帶背心和短褲,頭髮亂糟糟地紮起來,臉上多了一副大框架眼鏡,完全不修邊幅。她一屁股在床上坐下,兩腿叉開,這樣豪放的坐姿,看得我的蟑螂臉都紅了。她把筆記本電腦往腿上一擱,一隻手操作滑鼠,另一隻手開始……摳腳。

得,她不光是個女漢子,還是個摳腳大漢!

這戶人家我還是第一次來,不太熟悉地形,於是我漫無目的地在房間里轉悠著。

突然,我聞到香味,於是我爬上桌子,看見了桌上不知道是哪天留下來的食物殘渣。她還真是有些……不拘小節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她看見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突然爆發出一陣豪放的笑聲,嚇得我一哆嗦,差點兒從桌子上摔下去。

只見她剛剛摳過腳的手指伸進鼻子里摳了摳,隨手一彈,眼睛漫不經心地往我所在的方位掃了一眼。她發現我了。

我有些猶豫,正想應該往哪個方向逃跑,誰知她突然變了臉色,不住地往床頭縮,並且放聲尖叫:「蟑螂啊!來人啊!救命啊!」

我愣住了,一時也忘記逃跑了。

老實說,我並不理解害怕我們族類的人類,比如眼前這個女漢子,她明明能一隻手換水桶不喘氣;再比如我曾經親眼見過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在發現我之後,「刺溜」一下就跳到宿舍的上鋪床上,那床高度至少……嗯……有一米八。所以有時候,我相信人類能擁有今天的地位是因為他們擁有無限的潛能。

那姑娘抽了風似的尖叫,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那架勢恨不得鑽進床縫裡去一樣,根本不像是看見蟑螂,倒像是看見吃人的妖怪一般。沒想到就算是女漢子,也還是怕蟑螂。

突然之間我有點兒鬱悶:我一沒有毒,二不會咬人,還沒有你大拇指大,你到底怕我什麼?

她實在是嚇得夠嗆,臉色都綠了,隨手抓起一個枕頭就向我丟來。

軟綿綿的枕頭打在我身上一點兒都不疼。我嘆了一口氣,迅速爬到柜子下躲了起來。

女漢子抱著被子,兀自喘息了一會兒,然後慢吞吞地挪到床尾,小心翼翼地撥了撥地上的枕頭,然後又觸電般收回手。

我更鬱悶了,難道我是生化武器?

過了一會兒,她確定我已經不在枕頭下了,於是一臉嫌棄地拎起枕頭一角,將枕套褪了下來,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里。

見到這一幕,我憤憤地抖了抖觸角。至於嗎?被我碰過的東西就要丟掉?有錢也不能這麼任性啊!

但是事情沒有這麼快結束。她把筆記本電腦抱上床,飛快地打起字來。我悄悄地爬到她的床腳下,仰著頭看她的筆記本電腦屏幕。

女漢子的網名叫作「超級無敵大金剛」,和她聊天的人叫作「甜甜の蒶葒鎕猓」,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原來是「甜甜的粉紅糖果」。

這名字……我抖了抖觸角,不發表任何意見。

此時他們正在聊天–

「我的卧室里進了一隻蟑螂!蟑螂啊!!!」她飛快地打下一串感嘆號。

對方回復:「天哪!蟑螂!好可怕!」

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兒,我悄悄地爬上了寫字檯,桌上放著一個筆記本,上面寫著「鍾樂」兩個字,我想這就是她的名字。

用著粉色幼圓字體的「甜甜的粉紅糖果」問:「你把蟑螂打死了沒有呀?!」

我猜這位「甜甜的粉紅糖果」應該是個姑娘,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應該是鍾樂的閨密吧。

下一秒,我就看到鍾樂迅速回復了一句話:「表哥,你來幫我打吧!我不敢啊!」

我差點兒從寫字檯上摔下去,「甜甜的粉紅糖果」竟然是她的表哥!

「你都不敢打!我怎麼敢啊!你平時明明是個女漢子,怎麼也怕蟑螂?」

「女漢子憑什麼就不能怕蟑螂啊?!你不知道,那隻蟑螂有我一個巴掌大!蟑螂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沒有之一!!!」

「不要說了!你要嚇死我了!」

我仰頭看了看鐘樂修長的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軀,瞬間無語。

鍾樂拿起一隻拖鞋,警惕地將房間每個角落都掃視了一遍,卻沒有發現躲在筆袋後方的我。她低下頭,又開始敲鍵盤。

「困死我了,我好想睡覺,但是房間里有一隻蟑螂讓人怎麼睡啊!」

我覺得十分奇怪,我又不會在半夜裡吃人,為什麼房間里多了一個我,她就不能睡呢?

「就是啊!萬一它半夜爬上你的床怎麼辦?」

鍾樂抖了抖身體,臉色鐵青:「別嚇唬我!」

哼!我鄙夷地抖了抖翅膀。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鍾樂每過幾秒鐘就要抬頭四處張望一番看我有沒有出現,可惜她的眼神不太好,始終沒有發現我。

天色越來越黑了,「甜甜的粉紅糖果」的頭像暗了下去,他們的聊天也結束了。

鍾樂將筆記本電腦擱到一邊,慢吞吞地爬到床邊。她先小心翼翼地撩起床單,看了眼床底,沒有發現我。然後她仔細檢查了一下拖鞋,確定我沒有躲在裡面後,才穿著拖鞋走在地上。

她離開了卧室,過了一會兒拿著一瓶花露水回來了,她往房間里的每個角落灑花露水,登時滿室都是甜甜的、清涼的香氣。

我抖了抖翅膀,勉強忍住沒打噴嚏,心中充滿鄙夷:這年頭蚊子都不怕花露水了,你拿它來對付蟑螂?而且還是我這種成了精的蟑螂!

鍾樂噴掉了半瓶花露水,還是沒有把我吸引出去。她不斷發抖,看得出心裡怕極了,卻還是硬著頭皮,開始檢查牆角邊堆著的書籍、器械。

過了半個多小時,她還是沒有找到我。於是她爬回床上,抱著筆記本電腦開始發獃,過了一會兒居然抽噎了起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抽出一張又一張的餐巾紙擤鼻涕,自言自語道:「蟑螂兄弟,你快滾出去好不好?姐姐我真的好睏,好想睡覺啊,你就放過我吧……」

我一邊腹誹:我又沒不讓你睡!一邊無聊得開始玩弄自己的觸鬚。

鍾樂嗷嗷大哭:「蒼天啊,這究竟是什麼世道啊!為什麼連蟑螂都來欺負我!」

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到了凌晨三點的時候,鍾樂大概實在是困得撐不住了,只好把燈關了,把自己蜷成一團。

我鬆了一口氣,爬上桌子,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說良心話,她長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鼻子又高又挺,嘴唇豐滿,並且很有血色。其實她沒有表情的時候看上去很有氣勢,加上力大無窮,所以才像個女漢子。可就算是女漢子,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也會因為害怕而抱著被子抽噎,她剛才那樣子實在是很……楚楚可憐。

我拍了拍翅膀,忍不住笑了。

這一夜鍾樂睡得很不安穩,夜裡驚醒了好幾次,她每次翻身就會睜開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抖抖被子,確定我沒有爬上她的床,才能再度閉上眼睛。

我有些憂傷地想:唉,她到底怕我什麼呢?我只是一隻蟑螂啊!

2.酒吧居然被蟑螂給砸了

鍾樂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來。

她揉著眼睛坐起身,顯然還處在昏昏沉沉的狀態。然而她的腳剛一沾地,突然渾身一僵,立刻精神了。

她又檢查了一下拖鞋,然後下床抖了抖床單和枕頭,沒有發現什麼異物(比如蟑螂屍體),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她穿上襯衫和牛仔褲,披上一件牛仔外套,明明是很普通的搭配,但是穿在她身上簡潔又大氣。我躲在柜子下面打量她,發現她稍微收拾一下,換身體面衣服,把頭髮梳整齊了,就變得更加好看了。她面無表情地對著鏡子擺了幾個pose,還很中二地對著鏡子豎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後她被自己逗笑了。

真的很好看……不同於軟妹子的柔美,她的美是秀美,外加一些瀟洒。

「嘶–」我忍不住吸了吸口水。雖然我是一隻蟑螂,但我也是公蟑螂,看到美女自然還是喜歡的。

最後,她對著鏡子滿意地笑了笑,拿起鑰匙出門了。

我心裡痒痒的,反正待在房子里也沒其他事兒可做,於是我使神差地跟了出去。

鍾樂的家境還不錯,她有一輛奧迪車。我在她啟動車子前趕緊爬上了車。不得不說,奧迪車的性能的確很好,車「嗖」地一下開出去,我差點兒沒給甩出去,幸好我腿多黏性足,愣是纏住了後車窗上的部件。

車在一間酒吧前停了下來。鍾樂下了車,隨手捋了捋頭髮,靠在車邊打電話。

「喂,表哥,我到了,就在門口,你說忘帶了錢包讓我給你送過來,現在你自己出來拿吧。」

既然鍾樂管他叫表哥,那電話那頭的應該就是昨天晚上那位「甜甜的粉紅糖果」了。

我靠近鍾樂,用那我因為成了精而比較靈敏的耳朵聽清了電話里傳來的聲音。

「表妹,你進來一下吧,剛才我崴了腳,不好走路!」

「這地方我能進去嗎?」

「能啊!有什麼不能的?!你給我送了東西後就離開好了!」

鍾樂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家酒吧。這家酒吧的名字叫作「基情天空」,進出這裡的大多都是男人,不過是穿著緊身皮褲,化著眼線的男人們。我成精多年,這點兒世面當然見過,心裡立刻跟明鏡似的:原來鍾樂他表哥喜歡這種地方,難怪說話比軟妹子還要軟了。

鍾樂酷酷地嘆了一口氣,優雅地走進了酒吧。

我此刻的心情很複雜,但既然我是跟著鍾樂來的,她都進去了,我決定也溜進去見見世面。

我一溜煙躥進酒吧的大門,門口的兩個保安顯然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酒吧里全都是男人,並且瀰漫著一股胭脂香氣和香水味,我果然沒有猜錯。

我正抻長脖子尋找鍾樂的蹤影,突然耳邊傳來一聲高分貝尖叫:「啊!蟑螂啊!」

酒吧里的人們彷彿聽到了「地震了!」「火災啊!」一般的呼喊,剎那間尖叫聲絡繹不絕,周圍的人四處亂竄,無數酒杯、香水瓶、眼線筆向我飛來。我「螂軀一震」,連忙躲閃,差點兒被一個睫毛夾砸斷腿。

因為我的出現,酒吧里亂得翻了天,除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和滿天亂飛的「暗器」,居然沒有一個人敢衝上來打我。

我嘆了一口氣,實在不忍心看到好好的酒吧被我這隻蟑螂給砸了,趕緊撒丫子跑路。

他們到底為什麼怕我?我真的只是一隻蟑螂啊!

3.我暗戀你很久了

唉,想我這隻蟑螂,腿還沒你們鼻毛粗,拉出的糞便沒你們的眼屎大,嫌我臟我也就認了,誰讓我衛生習慣不好呢?可是你們為什麼怕我?為什麼?就算我身上臟,那也不是生化武器啊,碰一下又不會得艾滋病,就算把我吃了,頂多拉個肚子嘛。

唉,真想不明白!

我出了酒吧,心裡實在鬱悶。怎麼說我也是個修鍊成精的,方才差點兒被尖叫聲嚇死、被眼線筆戳死、被香水熏死,怎麼能這麼憋屈呢?

我找了個無人的小巷,念了個口訣,搖身一變化成了人形。

我的修為不算深厚,化人形撐不了多久,頂多一晚上。那之後得好吃好喝一個月才能把耗掉的靈氣補回來。不過也不要緊,一個晚上也夠我取樂了。

我琢磨著找個地方逍遙逍遙,方才那個酒吧……恐怕不大適合我,要不就先在這附近逛一逛,瞧瞧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吧。

誰知道我人還沒走出小巷,突然被兩個騎摩托車的傢伙攔了下來。

坐在前邊的那個人沖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把錢交出來。」

我愣了愣,乖乖地把手伸進衣服口袋裡,只掏出兩塊餅乾,於是我沖著他們乾笑,他們沖著我冷笑。

我正考慮要是突然變回真身跑路會不會把人給嚇出毛病來,就看見鍾樂穿著襯衫、手裡拿著外套,低頭走了過來。

鍾樂顯然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兒,我和兩個劫匪眼睜睜地看著她走近了,她居然也沒發現這裡情況危急。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我們跟前,她看著那把指著我的水果刀,愣了。

四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良久,鍾樂面無表情地說:「喲,拗分(敲詐)呢?」

那兩個劫匪顯然沒料到這個姑娘這麼膽大,繼續瞪眼。

鍾樂冷笑一聲,把手裡的牛仔外套放在地上:「你們瞧,他也不像帶了錢包的樣子,咱們打個商量,要不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吧?」

摩托車上的兩個劫匪你看我我看你,正要發火,卻聽鍾樂叫了一聲「啊」,接著一聲巨響,她一掌劈碎了一塊磚頭。

劫匪們:「……」

兩個劫匪看著她英姿颯爽的樣子和地上的碎磚塊,乾笑了兩聲,收刀,走人。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用變身真是太好了!

我走上前,忙不迭地向她豎起大拇指:「鍾小姐,我敬你是條漢子!剛才多謝你了!」

鍾樂正要撿起地上的外套,聞言一怔:「你認識我?你怎麼知道我姓鍾?」

我瞠目結舌,糟糕,一時不察口快了,我認得她,可她不認得我啊!

鍾樂狐疑地打量著我,我越是不說話,她就越是警惕。想起她剛才那一掌劈碎磚頭的功力,我忙道:「我……我當然認識你!鍾樂,其實我……暗戀你很久了!」

說完這話,我自己「螂臉一紅」。很久倒也談不上,畢竟我昨天才溜進她家裡,可剛才她替我趕走劫匪,我的確已經對她心生好感。

鍾樂大驚,退後一步,上下打量我:「你……你……你暗戀我?」

「是,我仰慕你很久了!」

鍾樂咽了口唾沫,顯然她也很緊張。過了一會兒,她放鬆了一些,小聲嘀咕:「長得倒是挺帥的。」

那不是廢話嗎!我在蟑螂里也是「螂草」那一級別的,整小區就沒一個比我還俊的蟑螂,全小區的母蟑螂就沒有一個不暗戀我的,全小區的公蟑螂都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

既然我都已經化成人形了,而且法力也只能維持一天,不好好玩就浪費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向她發出邀請:「樂樂,今天我能跟你約會嗎?」

鍾樂挑眉:「我今天倒正好閑著,你想去哪兒啊?」

「你想去哪兒都行。」

於是,鍾樂把我帶去了遊樂場。

這還是我頭一回跟人類姑娘約會。這恐怕是永生難忘的約會。鍾樂帶著我一口氣坐了三次雲霄飛車、兩次跳樓機,她倒是玩開心了,我差點兒暈得連自己有幾條腿都忘了。

「你不錯啊!」鍾樂笑嘻嘻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現在的男人一個比一個沒有男人味,肯陪我坐這麼多次雲霄飛車的男人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了,我看好你!對了,差點兒忘記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乾笑道:「我姓張,單名一個郎字。」

「張郎。」鍾樂皺皺眉,小聲嘀咕,「這名字怎麼聽著怪怪的,哪裡不對呢?」

大約是在遊樂園玩得很開心,一天下來鍾樂已經架子全無,開始跟我勾肩搭背了。她意猶未盡,突然之間看我的眼神變得很曖昧:「哎,今晚你急著回家嗎?」

我家就在你家,你啥時候回家,我就啥時候回家。這句話我默默在心裡念,沒敢說出來。

我說:「不急。」

鍾樂的眼神更加曖昧了,拖長了語氣:「那……我請你去我家好嗎?」

我被她看得渾身發毛,不禁順著她的目光也把自己的肉身看了一番。我好歹是個修鍊多年的蟑螂精,那皮相自然沒得說。

鍾樂眯著眼,努力收起眼裡要吃人般的精光,緩緩蹦出幾個英文單詞:「Can we go home together?」她看得我腦門發涼,我差點兒沒控制住把觸鬚給長出來。老實說,我雖然修鍊成精,但好歹是個土生土長的中華蟑螂,沒留過洋,英文雖然懂一點兒,但一時半會兒還真反應不過來,於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鍾樂努力把不住上揚的嘴角壓下去,結果弄成了一個奇怪的表情:「太好了!終於有人陪我……」

剎那間天雷勾地火,我悟了,一定是我魅力太大,這才短短一天時間,鍾樂就跟我兩情相悅了。我這魅力簡直橫跨人螂兩界,「天生麗質難自棄啊」!

我咽了一口唾沫,臉成了個「紅富士」蘋果,看著鍾樂漂亮的臉和嘴唇,狠狠地一點頭:「走!」

4.張郎記得幫我打蟑螂

我終於光明正大地坐上了鍾樂奧迪車的副駕駛座。鍾樂把車開得飛快,一邊開還一邊不停偷瞄我。

老實說,我成精那麼多年,沒點兒風流史那是不可能的。不過為了修鍊,我還是很自持的,平時跟小區里那些母蟑螂們頂多勾勾小手、碰碰觸鬚,跟漂亮女人那更是頭一回。我緊張得連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

沒多久我們就到家了,剛一進家門,鍾樂習慣性地把鞋一踢,手伸到背後就要解扣子,突然反應過來,慌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平時一個人住,習慣了。」

我紅著臉,心想你在家啥樣子昨天我都看過了,現在矜持也晚了,嘴上卻說:「沒事兒沒事兒。」

然後鍾樂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哎,咱們看電影吧?」

我掐指一算時間,我變身的法力倒還能維持一陣子,於是問她:「看啥電影?」

鍾樂嘿嘿一笑,變戲法似的掏出幾張碟片,全都是《怨屍》《食人鬼》《陰界驚魂》之類的恐怖片。不等我回答,她就立刻拉住我的胳膊:「你都跟我來了,現在後悔說不看可晚了啊!」

敢情她找我來是來陪她看鬼片的!想我一隻修鍊成精的蟑螂,還能怕鬼不成!我說:「不後悔,看!」

鍾樂眼睛一亮,眉開眼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她用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差點兒把我肩膀拍碎:「哎呀,我買了好幾張碟,就是沒人陪我看,一個人看太沒勁!張郎,我太喜歡你了!」

為了有個良好的觀影氣氛,鍾樂還特意把燈給關了。

片子才放沒多久,頂著一臉番茄醬的「女鬼」就從床底下鑽了出來。我明知道「阿飄」都是在半空里飄著的,哪個「阿飄」吃飽撐的愛鑽人床底,床底下堆的都是臭鞋子、臭襪子和零食碎屑,也就咱們蟑螂才愛鑽,然而這恐怖片的氣氛實在營造得不錯,背景音樂十分陰森,連我都看得頭皮發涼。

我轉頭一看鐘樂,她一邊吃著薯片,一邊笑得跟抽風似的:「你看看這女鬼,臉圓得跟大餅似的,哈哈哈……」

好吧,女漢子就是女漢子。

沒過多久,電影情節變得十分溫馨。原來這女鬼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孩子,殺的也都是壞人,正要來個母子分離的感人煽情的情節的時候,鍾樂突然驚恐地慘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我嚇得立馬從沙發上跳起來,一蹦三尺高:「咋了咋了?!」

鍾樂把檯燈一開,臉色慘白,全身抖如篩糠,顫聲道:「有有有有……」

到我展現我「螂子氣概」的時候了,我連忙安慰:「你放心,這裡沒鬼。」

「有蟑螂啊!」

「……」

我差點兒一頭從沙發上栽下去。她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壞人不怕鬼,卻被一隻蟑螂嚇得魂飛魄散?鬼還得變變法術、流流血才嚇人,咱們蟑螂啥都不用干,往那一站,就夠驚悚了。早知這樣,我去演恐怖片得了,變身都不用,原身出鏡,還能賺點兒片酬花花。

鍾樂衝過去把吊燈打開,只見地上有著一張餐巾紙。原來剛才房間里窗戶沒關,風吹動餐巾紙碰到了鍾樂的腳趾,她誤以為是蟑螂爬上了她的腳,所以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雖然發現了是一場誤會,她還是全身發抖,跑回我身邊,在沙發上縮成一團,她難得展現出如此小鳥依人的一面:「我……我請你來,除了請你陪我看鬼片以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啥要求?」

鍾樂帶著哭腔問道:「你%你怕不怕蟑螂?」

我噎了一下,把心裡一直嘀咕的話說了出來:「蟑螂有什麼好怕的啊,又不會咬你。」

鍾樂差點兒哭了:「你……你不懂。」

好吧,我真的不懂。

她用力地拽著我的胳膊,恨不得鑽進我的身體里:「我家裡有隻蟑螂,要是晚上你看到它,你要幫我打死它啊!求你了,我請你吃冰激凌!」

我嘴角一陣抽搐:「哦……」

鍾樂這才滿意地鬆了一口氣,重新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播放鍵。

最後,她是靠在我懷裡看完這部片子的。

轉眼天色已晚,片子還沒看完,鍾樂捨不得放我回去,也不好意思大半夜趕走我,於是我們倆躺到床上打著哈欠繼續看。

鍾樂一邊看「阿飄」在電視里飄來飄去,一邊疲倦地跟我聊天:「張郎……其實,我挺你喜歡的。」

「我也喜歡你。」

「你說你暗戀我……啊……要是你以後肯陪我蹦極、逛鬼屋、看鬼片,我就……做你女朋友吧。」

我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地說:「我工作忙,你得等我一個月,行不行?」

鍾樂連連點頭:「可以,可以。」

我躺在床上,心情很複雜。昨天鍾樂拿這個枕頭砸了我,然後她就把枕套丟了,換了個新的。現在我光明正大地枕在上面,鍾樂還漫不經心地嗅著枕套上的氣息。

我是真的喜歡這個人類姑娘,可惜我攢一個月的靈力才能變一次身,即使我想每天陪她看鬼片,也有心無力。以後我一個月出現一次,該怎麼跟鍾樂解釋呢?

鍾樂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我終於有可以陪我玩鬼屋的男朋友了。而且,我男朋友還能幫我打蟑螂,真開心。你別看我大大咧咧的,我對蟲子實在是沒辦法。我雖然看起來很獨立,但也像其他姑娘一樣,希望能有個人保護我……尤其是家裡有蟑螂的時候。」

我又心酸又心疼,千言萬語無法說出口,最後只能無語凝噎。半晌後,我摸了摸她的頭:「好啦,有我在,以後我不會讓其他蟑螂進你家的。就是……我出差多,陪你的時間不會太多,希望你別介意。」

很快,我們都困得不行了,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鍾樂睡著之前還靠在我懷裡,喃喃道:「謝謝你……張郎……記得幫我打蟑螂……」

我親了親她的眼皮,真拿她沒辦法。

很快,一夜過去了。

早上我是被鍾樂的尖叫聲吵醒的。我還困得很,畢竟昨晚耗費了太多靈氣。我翻了個身,想告訴她別吵,讓我再睡一會兒,誰知尖叫聲更響了。

我猛地一個激靈,睜開眼,發現自己果然變回蟑螂了。

鍾樂已經把自己蜷縮到床頭,發狂地抓著床單:「啊啊啊!蟑螂啊!還是活的啊!快下去啊!」

我實在太累了,爬也爬不快,最後是從床單上滾下去的。

我很想笑著跟她說:「不過是只蟑螂啊,又不會吃人,你到底在怕什麼啊!」可惜她聽不懂蟑螂的話。

我心裡酸酸的,慢吞吞地往門口爬,鍾樂卻猛地從床上跳了下來,舉起一隻拖鞋。

我聽到身後的動靜,抖了抖觸鬚,拍了拍翅膀,想趕快離開,可是來不及了。我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向我疾速飛來的拖鞋。

我沒有想到我會命絕於此,被自己心愛的姑娘用一隻拖鞋拍死。

其實我真的很想告訴鍾樂–

我只是一隻蟑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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