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頭匠:挑著剃頭擔子,跟山區的阿嫂睏覺
剃頭匠話劇
光腦殼剃頭匠收了三個徒弟,一個是解缺子,一個是牛駝子,還有一個是哈爺,就是我父親。前兩個,墳頭長草了,村裡剃頭的,就剩下我父親了。
父親學剃頭,是經過了爺爺奶奶仔細考慮的。父親生下來沒奶喝。他是吃張家村的麥芽糖長大的——父親一嘴的蟲牙可以作證。
沒奶喝的孩子,身體底子不怎麼樣,要學其他的手藝,都難成氣候:石匠吧,二十斤的大鎚掄上去,差點閃了腰;木匠吧,一擔子的斧子刨子也是發愁;
鐵匠吧,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奶奶是不會讓「老滿」干這重活的。好吧,權衡來去,覺得剃頭匠還行,都是手上活,輕快。
牛駝子是父親的大師兄。人高高大大,就是喜歡貓腰駝背,他婆娘就喊,駝子哎,於是駝子這個名字不脛而走,他想改都改不了。
他打赤膊的時間最長,春的外衣還未褪去,他就打赤膊了;秋天,我們穿長袖了,他還是光著膀子。
打赤膊,粗布藍短褲,馬步,一邊低頭絮語,一邊拿著推剪,遇上哭鬧的孩子,剃個頭,要一晌午。
手藝慢得連主人都不高興。經常問,還有多久啊,我要去挑糞了。小孩呢,尿憋得不行了,乾脆披著圍巾就跑開了。這樣的速度是掙不了多少錢的。回到家還要挨婆娘的罵。但是他從未生過氣。
後來聽說他謀到了一個保姆的營生,人家提出兩個要求,要刷牙,要穿衣。於是總見到他拿著大水瓢,蹲在尿坑旁邊刷牙,哇哇哇地乾嘔,而且破天荒地穿上了簇新的襯衣,在那幹了好幾年,掙錢多少,我不知道,只知道駝子過世前,他服務過的那家主人,還來到他屋裡看望他。
解師傅說起來還是我的親戚。他的父親,是我爺爺的兄弟。照理我是喊他二叔的。二叔有個不雅的綽號,叫做「解缺子」。
大概是因為少了顆門牙吧。他是剃頭匠,但是自己一年四季是鬍子拉碴,他理髮用的圍巾,總是髒兮兮油膩膩。
再加上他鼻孔里的毛,總是陰森森地刺出來,害我老想到巨蜥嘴裡吐出的信子。
他的衣兜里,總是鼓鼓囊囊的,因為裝著大袋子的捲煙。他稍微歇火,總是慢條斯理地卷上一個「喇叭筒」,吧嗒吧嗒,剃頭時也不丟棄,剃頭時,雙手不空,他就用嘴裡呼出的氣來吹掉煙灰,有時勁大了,捲煙掉地上,他抓起來重新塞進嘴裡,哪管捲煙上口水粘上的灰。
他這麼不講究,所以生意最差。不過他也有辦法,降價。別人收兩塊,他收一塊五。對於這種行為,父親是很惱火的。但是父親從不參與價格戰。
父親不參與價格戰,這是有他的底氣的。
他一直固執地認為,手藝好,自然就有人來。對別人認真點,仔細點,不偷懶,不耍滑,這樣才對得起老主顧,也才對得起自己。
倘若偷懶,少了一剪子,或者有一點沒推平,這是砸自己的招牌。因此,父親剃頭前,總要花幾十秒屏息靜氣,打量頭型,電剪子一開,轉椅輕轉,談笑間,舊貌換新顏。
接下來才是細細地修剪,刮鬍子,刮汗毛,刮耳朵上的毛,掏耳朵。
刮汗毛的當兒,是客人最放鬆的時候,常有人刮著刮著就打鼾了。也有人喜歡講故事,天南地北,家長里短,父親跟誰都還聊得來。
老人剃頭匠
父親較早時教給我的道理,就是剃頭時講的故事。他說,有人學剃頭,師傅叫他先學刨冬瓜。能把冬瓜上的絨毛刨得又快又乾淨,基本上可以出師了。
有個人學得快,出師早,但出事也早。為么子呢?他飛快地給老人家刮完光頭,將剃刀甩在光頭上!這就是刨冬瓜養成的習慣!
早些年,父親背著一個箱子,走村串戶剃頭,最遠的地方據說到了洞口,城步,一出去就是一個月。帶回來的,有木材,有花生,有竹子,有磨刀石,甚至還有雞蛋!
有些老頭剃完頭說沒錢,父親說沒錢就算了,老人霸蠻塞給父親幾個雞蛋,也有人給花生。這樣父親的口袋總是鼓鼓囊囊,一回來,我們就喜歡父親變戲法一樣地掏出這個掏出那個。
也帶回來一些「放蠱」的故事。他說,若是跟山區的阿嫂困了覺,講話不算數,答應人家么子時候回,而一去就杳無音信的,不消幾個月,肚子脹如鼓,身子瘦如柴,神仙難救。父親講這話時,母親拿眼神剜了一下父親。
父親靠著走村串戶剃頭,撐起了整個家。
工具變好了,從手推子,到電剪,場地變好了,從走村串戶,到開店,而我跟父親的關係,卻越來越差了。
隨著青春痘的增長,我會去辯駁父親的每一個觀點,憎恨父親沒錢給我體面的生活——別人都穿皮鞋我還穿解放鞋,我會拒絕他送我來學校,來學校看我時,我會儘快地打發他走,我會討厭他的每一句嘮叨,反感他的每一聲嘆息……
高中時,我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對著漆黑的夜,父親青著臉攔住追我的母親:讓他走,有本事就別回來!母親倚著門框喊:「放光的地方你莫踩,那是水凼凼啊!」
工作之後我還是覺得,我跟父親,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節約如命,我揮金如土。我抽好煙,喝好酒,熬夜,換女友,洗衣要送乾洗店,父親全部嗤之以鼻。
在父親看來,我那麼過日子,就是個敗家子。父親總說,你下個館子,要呷掉幾擔谷。
我在心裡說,用穀子衡量我的消費,那就是土,就是俗,就是小氣。所以,跟父親到一起時,說不到三句話,雙方就像點燃的火藥,或是紅眼的犟牛。
父親總是你講,賺錢不存錢,等於沒賺錢。父親又說,身體要保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父親的話是對的。放縱的生活方式,讓我跌入人生的谷底。腎臟衰竭,換腎是唯一的出路。父親默默地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了字。從那時起,我對父親的看法,全部改變。
我第一次那麼地擔心父親。半夜裡在ICU醒來,我迫切想知道,父親一定要活著!探視的時間,我掙扎著寫了個字條給醫生,幾個字:「爸,您還好嗎?」
那是我對父親第一次用尊稱,用您。護士傳來字條,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我很好,你安心。」
後來搬到同一病房,看著父親慘白的臉,那個倔強的小老頭,那個叨嘮的父親,此刻如此的脆弱。
對父親所有的排斥,全部繳械投降:這是我血脈的源頭,這是我活著的可能。對他,永遠保持感恩,永遠保持敬畏,永遠保持耐心。
母親講,以後,什麼事,你都要順著你爸。
那天早上,母親來電,父親摔傷了,摔破了頭,血塊壓迫神經,有時說胡話。急急忙忙趕到醫院,看著纏著紗布、臉色浮腫的父親,潸然淚下,母親趕緊把我拉到一邊去。
情緒控制後,我試著微笑著問父親,疼嗎?我告訴他,醫生說了,沒大事。父親微笑著說,這是哪裡?我要回家。那種微笑,渙散無神,有點老年痴呆的味道。
母親在旁邊說,你爸間歇性失憶,有時連我都不認得。母親忽而指著我問,這是哪個?父親慢條斯理地應答,這是大傻子,是記者,發表文章哩(我排行老大,父親喚我大傻子)。
我創作的最開始的動機,就是寫讓父母親讀得懂的東西,讓父母親高興的東西。我曾經寫了一些關於父親的散文,父親是點頭認可的。但是我知道,這遠遠不夠。
有老師跟我講,趁著父親在世,多寫點有關父親的文字吧。父親在世,你寫他,是幸福;父親走後,你再寫,那是無論如何都挽不回的遺憾,千萬莫給自己留遺憾啊。
我讀書時,成績還算突出,別人就講,諾,這就是那剃頭匠的崽,我不以為然;後來我考上大學,別人介紹父親就講,喏,這就是那大學生的爺,父親高興得很。現在回家,遇見相鄰,我習慣了這樣介紹自己:
我就是那剃頭匠的崽。
天下第一髮屋
作者:陳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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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挑著擔,我牽著馬,沙僧挑著的那個擔子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西遊記》里沙僧挑的擔子,不是文牒和袈裟,其實是磚頭?
※沙僧挑著擔子中有樣東西,是為沙僧準備的,孫悟空得知後,欲哭無淚
※挑了十萬八千里都不敢扔,沙僧的擔子里到底裝著什麼寶貝?
※晚清老照片:挑擔子的小商販,衣著華麗的公子爺
※《西遊記》中沙僧挑了一整部劇的擔子,裝的其實都是磚頭?
※秀才出「扁擔挑筍父擔子」刁難村姑,沒想到村姑對的天衣無縫!
※在西遊記裡面,沙僧走了十萬八千里都挑著的擔子,到底是什麼?
※挑著擔子走人生,該丟的丟,該撿的撿!
※從郊區挑著擔子過來賣狗的大爺,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買家的諮詢
※這時辰的狗,能扛的起擔子挑的起大梁
※唐僧取經挑擔的是沙僧還是豬八戒?擔子里到底有什麼?
※揭秘:西遊記中沙僧挑的擔子里到底裝著什麼?
※老奶奶挑著擔子在街邊叫賣,桶里裝的居然是這種小吃,生意非常的不錯
※唐僧西天取經挑擔子的是誰?不是沙僧,而是豬八戒
※走了十萬八千里都沒敢扔,沙僧的擔子里到底是什麼?
※挑擔為啥不是沙僧是八戒?擔子里究竟裝的啥?
※西遊記原著中,為何豬八戒挑擔子不是沙僧?原來這才是取經的原因
※豬八戒的兵器就有一藏之數?為何他說挑的擔子好累?唐僧最明白
※難怪豬八戒一直嚷嚷著散夥分行李?你看看擔子里裝的啥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