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會選擇同性婚姻？尚小禹 一刻talks第617位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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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talks· 有價值的思想終將不被忽略

第617位講者 尚小禹

無差別性別婚姻親歷者 一刻講者

尚小禹，和大學裡就相戀的男友在七年多的愛情長跑之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也創造了一個朋友圈子裡的「熱門話題」。很多人都在稱讚他的勇氣，而他卻覺得這只是忠於自己。

我是一刻talks講者尚小禹。

開始整個演講之前，先給大家發一輪糖：這是我過去三個星期一直在做的事情。我戴上這枚戒指到今天只有24天：2017年6月1號，我和我先生Oscar在塞班的海灘邊領了證，正式成為了一對「夫夫」。

我把結婚的事發在朋友圈裡面，大家都有一點點小小的好奇。我們在一起已經86個月差一點，到今天為止一共2,611天。在2008年的汶川地震之前，我們第一次相識，2010年5月的時候，我們第一次牽手。到今天其實時間已經不短了，對於很多人來說，其實是一段早就應該結婚的關係。

當然，結婚這幾天就會有很多特別有趣的問題來問到我們。比如說一些不了解我的人說，你們是不是在開玩笑。還有一些稍微了解一些我的性取向、但是對這個群體沒有了解的人，會問一些很尷尬的，類似於「你們誰在上面」這樣的問題。這些問題本身我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其實對於大部分人來講，LGBTQ這五個字母它具體代表什麼，可能都不知道。他對同性關係也好、跨性別者也好，只有一個粗淺的理解。

我比較不喜歡的是這樣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反而不是異性戀者，或者說大家最常見的這個性別取向的人去問的，而是同性戀者，和我一樣的這些男生們去問的。他用了一個問法，叫做「你什麼時候進了GAY圈。」

大家知道問題在哪嗎？在於「圈」上。

我們說這個娛樂圈、科技圈、體育圈，這是基於一個行業建立起來的一個「圈」。我們也說cosplay圈、作家圈……我們會說很多興趣的圈層。

這些圈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是：它有一個門檻，大家會進去也會出來，而你不是生來就在這個領域裡，或者在這個群體裡面的。為什麼我不喜歡「同志圈」，是因為當一些人用到什麼時候進入到這個圈子的時候，他往往內心裏面想的是我有一天會出去。而今天我要聊的話題，其實就是跟同志的「圈」相關的，這些圈除了我剛才提到的，大家是不是把自己限定到了一個社交的單獨的群體裡面，也會和大家聊一聊，除了這些我們看得到的社交「圈子」之外，我們有哪些界線，哪些給自己的這些劃地為牢的「圈」。

我結婚之後，包括很多人知道我的性取向之後，他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是1還是？」我相信今天來到現場的所有人，應該是知道這兩個字母是什麼意思的。我也可以再解釋一下，大家看形狀可能就看得出來，「1」就是相對主動一點的，「0」就是相對被動一點的。問這個角色，其實是一個思維定式。為什麼呢？因為大家習慣了，在一對結婚的人裡面、（比如）夫妻裡面，一定有一個男方、一個女方。所謂陰陽也好、乾坤也好，大家總是覺得說這兩個人一定要很不一樣，一定要有非常非常明確的分工。而這個習慣，其實不只影響著異性戀者，作為同性戀者，大家也會默默地去想，管誰叫老公、管誰叫老婆。

我想說的一點是，其實無論是GAY這個群體裡面的「0」和「1」，還是Lesbian這個群體裡面的「T」和「P」，它並不是一個我們一定要貼在身上的Label，更不是我在現實生活裡面的一個人設。為什麼會這麼想？因為我這樣的一個想法，是我在塞班結婚的時候想到的。我當時在市長辦公室登記，前後花了三天做登記手續，我看到過很多和我一樣，會在這兒去尋求自己婚姻的一些同性的夫夫或者是妻妻。但是其中有一個現象讓我印象很深刻，並不指代所有，但是我見到很多LES情侶，不像這個同志Gay的情侶一樣：Gay的情侶往往兩個人都是穿一樣的衣服，而LES情侶裡面有一些很微妙的區分。會有一個人穿西裝，有一個人穿婚紗。我是覺得大家做自己很好，如果我真的喜歡西裝沒有問題，但是一定程度上我會思考，是不是大家因為自己覺得，一個婚姻的關係裡面必須得有這樣的兩方，是不一樣的或者是有分工的，才會陷入到這樣一個定式裡面。

我們見到的大多數，90%的人，可以有一個很標準的人生沒有問題。但是請大家不要一方面拿這個枷鎖去拷自己，另外一方面拿這個枷鎖去評判別人。這是我想說的第一個圈。

第二個圈，這句話我叫做「藏在心裡的柜子」。這句話來自哪裡呢？來自我和我前任，longlong time ago，八年前，有一次他在我們倆約會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我們最後還是要結婚的」。我當時莫名驚詫，你為什麼這麼說？他這句話的明顯含義就是：我是不會和你結婚的，我將來是要步入一段異性婚姻的。

所以這裡面就牽扯到另外一個問題。大家都知道「同妻」這兩個字，我上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我們學校四川大學外國語學院，一個教韓語的女老師，他的丈夫是一位同志。她在婚後幾年發現，丈夫一直和其他的同性保持著關係，最後各種各樣的壓力，包括來自於家庭的壓力、來自於社會的壓力，以及她自己無法自處的壓力，導致她最後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所以那個時候同妻這個群體浮於水面。我知道同妻對於同性戀者向來評價不是非常客氣，但是我打心裏面是理解並且同情這個群體的。因為我知道，作為一個同志或者是做一個性少數群體有多麼的艱難，但它只是我一個人的艱難，我不應該把一個人的艱難外化變成兩家人的災難。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今天我會在這裡告訴大家說，其實婚姻的對象也可以不止是異性。很多人步入異性婚姻的時候，他並沒有想清楚我是不是要結婚，我相信大家都有這樣的感受。很多人超過25歲，甚至大學畢業之後，家裡面就在催：「你也不小了，該找個伴了。」但是很多人步入異性婚姻，包括同性戀者、異性戀者，就像「不想工作我就去讀研」一樣。你真的是自己選擇了這樣的生活嗎，你在這樣的生活裡面真的快樂嗎，其實未必。

我選擇同性婚姻的一個很大的動機就是康永這段話。康永這段話講的是什麼？他作為一個公眾人物，已經快60歲了。所有人提到公開出櫃的同性戀者群體的時候，腦子裡面少數能蹦出來的名字還是他，幾十年過去了依然是他。我自己當然不是什麼名人，我甚至在LGBTQ圈子裡面，也是默默無名的很普通的一個人。但是我想做的就是在我的日常生活裡面，能夠用婚姻告訴每一個人，原來同志這樣的一個群體，他和每個人都一樣，有七情六慾、有柴米油鹽醬醋茶，而並不是大家在所謂的論文裡面，或者是知乎的一些問題裡面，去把他作為一個標籤去探討的一群人。

大家都知道知名的同性戀者姜思達，他在他《奇葩說》海選的時候，說過一個論點，說他作為一個同性戀者，不支持同性婚姻。我在剛上大學的時候，我也打辯論，我當時非常不理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個聲音出現，為什麼作為同性戀者會不支持同性婚姻。但我後來慢慢理解了，因為婚姻這件事情可能本身就有一點問題了。前兩天有一個刷屏文章說，90後們已經開始離婚了，而且有些人離了不止一次了。但是我們應該想一下，婚姻也許一定程度上對於經濟很自由，整個環境很開放的人來說，已經有點過時了；但是對於很多普普通通的人來說，它依然能夠提供大量法律上面的、健康上面的、財務上面的保障。

所以我想說的是：也許婚姻已經過時，但是作為一個異性戀者，你可以選擇單身，你可以選擇結婚，你甚至可以選擇open relationship、多人關係，你有很多選擇。但是作為一個同性戀者，在法律意義上你只能單身。所以我們的呼籲其實很簡單，並不是要每一個同性戀者都進入到婚姻裡面去，但是我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有這樣選擇的權利。

接下來我們說第三個圈，第三個圈叫做刻板印象。這不止是婚姻裡面的問題，有一個女生在剛認識我不久之後，問過我這樣一個問題，說：「你可以做我的GAY蜜嗎？」她想要的Gay蜜一定不是我這樣的。她想要什麼樣的人「她想要一個可以這樣挎包，可以跟她一起去挑衣服，非常了解這些時裝的牌子的這樣的一個人。但是我想說的是，這只是冰山上的一角。大家心目中的同性戀群體，尤其是Gay這個群體，似乎都是非常非常的fashionforword，非常的時尚。

但是你知道嗎，不是每個Gay都是時尚先鋒。我剛才和魏偉老師在聊的時候，魏老師說其實像你這樣沒有去過Destination，沒有去過gay bar的同志，才是真正的大多數。這裡面其實存在一個倖存者偏差：大家只能看到gay們光鮮亮麗的那一面。但是事實上，就因為大家的這樣一個刻板的印象，很多人甚至因為他自己的外貌，夠不上公眾對於同志這個群體的標準，所以不敢出櫃。

而且大家這樣的要求，會讓很多同性戀者會把自己的外形整成一樣的。他一定剃一個寸頭、留一個鬢角、穿一個Hollister的襯衫，肌肉要綳起來。所以這樣的刻板印象，其實對於同性戀群體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傷害。

而且很多人會基於刻板印象做出這樣的評論。就我見過很多人知道我的性取向之後的第一句話，他覺得在誇我，他說：「一點都看不出來你是個GAY。」這就好像很多東北人說上海人，說「一點都看不出來你是個上海人。」可我很喜歡上海人，我覺得上海人超棒的，很多地方的人都超棒的。

我在知乎上算是一個「迷你V」，有這樣一個題主邀請我，問說「我作為一個同性戀者，如果我不在大學裡面談戀愛，我在社會上還能找到另一半嗎？」我想說的是，哪怕你是異性戀者，你在大學裡面沒有戀愛，也可能找不到真愛。它只和你自己的素質有關，或者說和你自己的想法有關，你如果是一個對自己足夠自信、足夠有魅力的人，我相信進到社會裡面，一樣有大把的真愛倒貼上來。

所以性取向只是我們每一個人在人生的雷達圖裡面一個單獨的維度，它並不應該影響所有人的決策。

今天我高中同學在現場，他甚至是幫我去發覺我自己性取向的一個人，當然他是個直男。在這樣的一個時間段里，在我發覺了自己的性取向之後，他幫助我意識到了，無論你是Gay，還是你是一個直男，都只是生活維度裡面一個小小的部分。

如果可以選擇，你會成為Gay嗎？那個最高票答案是我寫的，當時我的答案情緒非常激憤。我說不會，是基於一個非常實際的考慮，因為大家如果有easy模式可以選，沒有人想選hard模式。做同志很辛苦的，首先大家要保持一個秘密，有可能一輩子不會和90%你認識的人說。第二，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也會有90%的人，對你有不太友善的攻擊。

我的上一家公司，如果大家現場有廣告圈、傳媒圈的人應該知道，一個非常非常知名的4A公司，主題色是紅色。我管它叫紅公司，我當時這個紅公司的消費品team，大家都知道，廣告公司本身Gay就很多，4A在行業里又是重災區。所以我們整個環境裡面，大家其實是非常LGBTQ平等的。

在這樣的一個背景裡面，我當時的老闆，我管她叫S，這樣一個女性，服務外企15年，在外企甲方待過，在這家紅公司待了也接近10年，受到過高等教育，經常出國玩，英語非常流利。沒有人會想到她是一個不喜歡同志群體的人，對吧？大家都知道2015年的時候，美國最高法5:4通過了同性婚姻平權法案，整個紅公司，甚至整個廣告傳媒行業大家都在慶祝的時候，她發了一條朋友圈，具體用詞我不記得了，因為我早就把她拉黑了。但是大體意思就是說：美國這樣一個美好的國家，就是被你們這幫同性戀帶壞的。所以大家要意識到，我為什麼在那個答案裡面，會選擇說不，是因為出於實際的考慮。假設說未來我和我的先生有孩子，我也希望他能夠過得舒服一點。但如果他和我一樣，我也會努力去支持他，因為我知道這樣的生活到底有多不容易。

所以很多人說你結婚了，你這人真的好勇敢，你跟所有人都公開了你的關係，其實我覺得不是勇敢的問題，而是誠實的問題。因為其實我並沒有真的為這個群體做過太多的事情，朋友圈裡我都轉發的很少，我只是自然而然的告訴別人說我先生怎麼樣，我男友怎麼樣，這只是忠於自己。

為什麼說我不夠勇敢呢？6月19號的時候，我敬愛的姥姥在內蒙老家去世了，所以我一直在回家治喪。她叫玫瑰花姥姥，是因為她本名叫何桂花，我是他第一個孫輩。我當時告訴她，說姥姥你叫玫瑰花，因為我那時只知道玫瑰花，所以後來她所有的ID都叫玫瑰花。現在突然這朵花謝了，我的姥姥沒有了，但我每看到每一朵花，都會想起她。我遺憾的不只是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而是她不能夠分享我現在的幸福。

所有的不勇敢，其實都會變成遺憾。今天我做這段演講，是和我先生共同做出的一個決定，就是因為我知道這段視頻可能會在互聯網上流傳。我希望如果我父母、家人看到這段視頻的話，我等待暴風雨的來臨。因為我知道每一次的不勇敢，最後都有可能造成遺憾。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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