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個直達天堂的電梯我多想不顧一切去找你

最新 07-07

今年的父親節，遇到岳雲鵬的這首歌。標題扎心，歌曲的來歷更是觸動了我，終於嘗試提筆，淚眼模糊中斷續寫了以下文字，謹此紀念父親去世二十周年。

人是打從幾歲開始有記憶的？三四歲，還是五六歲？這麼掐指一算，爸離開我整整二十年，都快趕上他陪我的時間了。腦海中爸的眉眼已經有點模糊，印象深刻的都是一些片斷小事。

記得八九歲的時候，有一個中午，吃完飯，爸在堂屋悠閑地抽著飯後一支煙。我趁著雨過天晴去上學，急匆匆穿過院子。剛到大門口，爸突然出聲叫我回來。等到了跟前，他卻只是笑，說沒事兒，你再走一趟。我一頭霧水轉身就走，路過廚房，看到窗檯下的地上躺著一把傘，就順手撿起來掛好。這時候才聽到爸慢悠悠說，我就是想試試，看你走幾趟眼裡才能看到這個事兒。

當時我估計在心裡翻個大白眼，不以為然。但有些習慣，就是在這種不疾不徐的啟發式教育中慢慢養成了。現在的我，經常被朋友們稱讚「是個靈醒人、有眼巧兒」，大致是說我眼裡有活兒，我想，這其中大半的功勞應該都歸功爸吧。

記憶里還有個場景跟春節有關。從臘月二十三開始，炕火燒兒、掃房子、蒸饃、過油、盤餃子餡兒，一套程序忙完，也就到除夕了。三十兒下午，我和爸總會趁著開始包餃子之前出門逛一圈。

街兩旁的機關單位包括商店都關了門，只剩紅紅的燈籠映著簇新的對聯。年少的我還很淺薄，會忍不住賣弄。記得一家特別小的理髮店，對聯中彷彿是有「會頂上功夫理頭等大事」的字樣，我還指給爸看，說這叫雙關，你看他們店面不大口氣倒不小。還有一家單位門口燈籠上寫的「歡度佳節」，我數落人家敷衍，一套東西能從元旦用到春節甚至國慶都不用換。爸也不嫌我聒噪，帶著寵溺和縱容一路走一路說笑。街上行人稀少，遠處傳來零星的鞭炮聲，偶爾也會飄落點雪花，此刻回想，那畫面是如此的靜謐美好，真希望時光能停留在那刻，就這麼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人都不能預知未來，尤其是年少懵懂，總覺得來日方長，至親好友會相伴長久不離不棄。哪裡知道命運無常，有些失去永遠無法彌補，是硬生生把心撕走一塊，留下終生的痛悔。

爸查出來食道癌時，我剛上大學，對癌症的嚴重一無所知，還沉浸在對全新世界的好奇適應中。學期中也就每周打個電話問問近況。爸也從不在電話里說起自己的病，其實到後來姐和哥已經幾乎放下工作陪爸四處求醫了。可他們卻都瞞著我，估計是認為我小又在外地，知道了也幫不上忙。假期回來，遲鈍的我還覺得家裡一切如常，爸的精神不錯，只不過總吃媽媽做的小鍋飯，稀粥、軟爛的麵條餛飩之類。我怎麼也沒想到，就是從那時起，爸和我相處的日子已經開始倒計時了。

1997年，我大三，在學校入了黨。6月中旬宣完誓，我打電話給爸，電話一接通我就興沖沖顯擺，說爸，以後你得管我叫同志，我也是共產黨員啦。爸呵呵笑，說好好，你媽和哥姐都是黨員，等你回來咱家夠成立個黨小組了。我說這個暑假我得晚點回，系裡有個課題小組，挑中我參加呢。掛了電話就去準備期末考試，第二天接到姐姐的電話委婉勸阻，想讓我早點回家。我猶豫了一下又打電話，爸還是那句老話，機會難得好好學。不知道這是不是爸當時的真實想法，因為估計連他也沒想到自己的病情會急轉直下。這通電話，卻成了我此生和爸最後的一次交流。上班之後填了無數表格，入黨日期這一欄我從來牢記於心，只是每次寫下那串數字，心底總在隱隱作痛。

接下來這段記憶有點恍惚。從我接到電話，堂姐搶購來機票，安排我飛鄭州又輾轉大巴回家，一切都那麼不真實。到了醫院，搶救室里的爸爸已經彌留，無法對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做最後的交待。我握著他的手痛哭，爸吃力緩慢地說了一句「要堅強」。我分不清他是讓我堅強面對他的離去，還是希望我在以後的人生路上堅強而行。只是從那時起，我覺得內心深處有一部分自我再也沒有長大，沒了爸的期許，我彷彿失去了動力和方向。爸走的時候我大學還沒畢業，這二十年來，參加工作、結婚生子、事業發展，這些人生大事爸都沒參與，也不知道我是否活出了他期望的樣子，會不會讓他失望。而這一切，我再也無從得知了。

真的，如果有個直達天堂的電梯該多好。

畢業後我選擇回家，是媽的希望，下意識里我也想彌補在爸跟前沒盡到的孝心，但相比之下，兒女能回報父母的實在太少太少。爸走之後的第十七年，媽也因為心臟病發去世，享年80歲。都說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如今父母均已不在，儘管還有哥姐，還有自己的小家，但節假日再也沒有了心心念念相聚的理由和地方，漫漫人生，唯余歸途而已。

如果有個直達天堂的電梯

我多想不顧一切去看你

讓你看看我的成績

算不算有了一點出息

如果有個直達天堂的電梯

我一定不顧一切去看你

讓你看看我的女兒

長得像我又像你

可惜沒有直達天堂的電梯

只有那回不去的時光

還有我最後一個問題

能不能來世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