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留在這個城市裡，等死。

那是一場夏雨之後，

一名獨居老人被發現死在了家中。

他大概已經病了好多天，

卻沒有人知道他的情況，

直到斷氣後兩三天，

屍體發臭了，

才被路過的人察覺。

他的兒女不見蹤影，

大家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匆匆埋葬之後，

還要為墓碑上寫什麼字而發愁。

這是在甘肅玉門老市區，

趙福和妻子經營著一家喪葬服務公司，

這樣的情況

最近幾年他們經常能碰到。

每每看到在孤獨中去世的老人，

夫妻倆都會難過得想哭。

但除此以外，

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甚至連他們自己，

未來也極有可能以相似的方式離開人世。

因為這裡已經變成了

這是一座位於祁連山麓的城市，

海拔達2500米。

「羌笛何須怨楊柳，

春風不度玉門關。」

玉門這座城市因唐詩而得名，

不過真正繁榮起來，

卻是因為一種重要的工業原料——

石油。

玉門老君廟是中國石油的發祥地，

1939年8月11日，

中國第一口油井在這裡出油。

解放前的10年間，

玉門石油產量占當時全國總產量的90%以上，

奠定了中國石油工業的基礎。

1955年，

玉門油田所在地正式設立市。

到20世紀80年代，

石油產業進入鼎盛時期，

這座典型的石油資源型城市

總面積擴張到1.35萬平方公里，

人口一度達13萬餘人。

那些年，

很多人為了石油事業，

拖家帶口到了這裡，

這裡也為陝北、大慶等新油田

輸送了20餘萬名技術人才和石油工人，

鐵人王進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玉門油田也因此被譽為

不過多年的開採之後，

石油資源逐漸枯竭，

從2004年至2009年，

市政府和油田基地相繼搬離，

9萬居民棄城外遷，

如今的玉門老市區

棄樓遍地、設施老化，幾成空城。

這裡的樓房大多空著，

學校、醫院、工廠、書店……

它們保留著上個世紀的建築風格，

以及多年前人們留下的印記。

透過這些窗戶，

你甚至還可以看到那些曾經相伴、

終被遺棄的破舊傢具。

老舊的建築大有影視基地既視感，

只是人行道上布滿了雜草，

到處都是恣意生長的樹木。

即使白天走在路上，

都時常感到瘮人。

而天一黑，

這裡便完全湮沒在一片冷清靜默中，

昏黃的路燈下難以見到一個行人。

前兩年有個傳聞說，

這裡的房價100元一平米，

幾千塊就能拿下一套房。

可是誰會想要住在這樣一個

發展停滯在20年前、

已經被拋棄的城市裡？

如今的玉門老市區人口不到3萬，

他們大多是

老人、殘疾人、低保戶和下崗工人。

留下的人不是不想走，

只是搬到新市區要重新買房，

需要重新找工作，

這些老弱病殘不願意再折騰。

於是，

年輕人都走出去另謀生路了，

他們當中很多人一去不返，

留下年邁的父母自生自滅。

2009年，

玉門市被國務院正式列入

全國第二批資源枯竭城市（地區）名單。

到目前為止，

被列入資源枯竭城市名單的共有69個城市，

其中不乏景德鎮、大興安嶺、韶關等

這些我們熟悉的名字。

這些城市可以獲得

由中央財政給予的資金支持，

但總有一些地方，

花錢去重建的代價太高，

而重建後的發展變數又太大。

政府不是沒有想過

為玉門市尋求更好的發展，

只是在現實面前，

改革成效並不明顯。

而城市的經濟轉型

已經幾乎是全球都需要面對的困局。

有人說，

玉門是中國版的底特律。

底特律曾經憑藉獨特地理位置

發展成為水陸交通樞紐，

隨著造船、航運、製造工業的興起，

成為美國最大的城市之一，

並有「汽車之城」之稱。

可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

它陷入了破產危機，

中產階級的大量流失，

不少地方出現「鬼城」景象。

隨著時間的流逝，

人們曾經熟悉的城市

就這樣慢慢從地球上消失了。

也許客觀來講，

它們不過是歷史進程中

為了完成某一個使命而出現，

又因為使命的結束而消亡，

這種現象古已有之，

比如樓蘭，比如高昌，

甚至一個國家都可以數年間消失於無形。

這或許沒什麼值得惋惜的，

可那曾世世代代生活在那裡的人，

正生活在那裡、等待死亡到來的人，

面對故土一點點地消逝，

他們又是怎樣的心情？

▲

部分圖片來自紀錄片《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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