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讀書交流

5月26日，上海外灘美術館有幸邀請徐英瑾教授前來，與各位觀眾分享其對《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的讀書心得。講座中，徐英瑾老師對書中「良質」(quality)問題的內在邏輯結構進行了梳理，結合當前中國社會種種問題，思考良質哲學如何拯救世界文明之病。

以下是講座部分內容的文字回顧

這篇文章可能對小說關鍵情節有透露

70年代的一個夏季，本書作者羅伯特·M·波西格帶著兒子克里斯，和一對朋友騎摩托車從明尼蘇達州到加州。一路上，波西格以一場哲學肖陶擴（Chautauqua，19世紀末美國教育改革運動，於暑期在野外舉行教育集會，提供宗教和成人教育的課程方式，舉凡娛樂，演戲，音樂，討論，報告均有）的形式，將旅途所見之景、摩托車修護技術等日常生活與對西方理性哲學闡釋、反思相結合，探尋在現代文明下自己精神的分裂的起源，完成了一次自我心靈與人類文明的探索。

與其它自傳體小說不同，本書主人公為作者波西格與其創造出的另一個名為斐德洛(Phaedrus)的人物的合體，兩個人物在小說中交替出現。斐德洛年輕時在韓國當過兵，曾當過修辭學老師，神經出過問題，最後開始研究「良質」(quality)問題。作者帶著兒子克里斯騎行穿越美國，是本書的表層結構；而斐德洛思考摩托車修理背後的「良質」等哲學問題，是本書的裡層結構。

肖陶擴運動中，人們回歸自然、談論哲學。其野外的地點特徵使人們聚集於同一個空間。物理上的相互毗鄰和接近讓人們更易產生共鳴感、培養一種社區精神。本書從某種層面上是一種返璞歸真，是向前電子時代的寧靜的致敬。

講座重點討論了下列問題：

1

西方文明之病

浪漫主義與古典理性主義的分裂

同樣一輛摩托車，在浪漫主義者和理性主義者眼中會呈現出全然不同的面貌。

摩托車廣告

浪漫主義者傾向於聯想到其漂亮的流線形車體外觀或是與愛人同騎摩托車兜風的浪漫場景；而理性主義者則易於想到發動機內部的構造，包括動力鋼體結構、油氣系統、點火系統、自動控制系統和潤滑系統等。

摩托車左曲軸箱零件拆解圖

大部分人更傾向於浪漫主義，對古典理性主義所展現出的複雜瑣碎避之唯恐不及。儘管我們十分清楚浪漫主義高度依賴於古典理性主義，二者不可能割裂。然而，金錢卻使得這種分裂變得理所當然。僱傭專業人士解決繁雜的機械問題，這使浪漫主義者得以從中解脫。

2

「良質」（quality）哲學

何為「良質」？

本書作者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哲學概念——「良質」(quality)。「良質」是用來定義美好事物與優秀人格的基礎，也是美學與倫理學的共同基礎。因其過於基礎以至於其它概念的產生均須以此為本，「良質」因而難以被定義。

日常生活中，我們可以用抽象的「好」同時概括美學及倫理學意義上的「美」和「善」。而將其名詞化抽象化後，即得到所謂「良質」。

既然「良質」不可定義，

那如何證明其客觀存在而非憑空杜撰？

要證明一個東西的存在，可以將其從原環境中抽離出來，如果原環境無法正常運作，那麼它就存在。

如若將「良質」從我們所知道的這個世界抽離出去，那麼第一個受傷的會是藝術……

讀書會現場

「良質」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

良質是存在的，但良質既不是主觀的，也不是客觀的。良質獨立於主客觀之外，超越兩者之上。

用康德哲學來解釋，良質是存在於主客觀之間的東西，是人與人之間的共通性，而並非事物本身的性質。只要你是一個理性的存在者，或是一個基本意義上的人，你總能體會到事物是否擁有良質。

而徐英瑾老師則更傾向於以「隨附性的物理主義」對其進行闡釋：良質隨附於物理實在，但不能被還原為物理實在。物質世界的存在的確為其它事物的存在提供了隨附性。比如，你欣賞某個運動員健美的體魄和英勇的表現，這是奠基在他生理良好運作的基礎之上的。如果他表現出了嚴重的脫水，就不可能有這樣的雄姿了。所以，他的健美，這樣一種良質是隨附在這種物理基礎上的。

讀書會現場

對於良質哲學的宣揚能夠治癒世界文明之病嗎？

部分可以，但不可以絕對化。

達芬奇就是浪漫主義與理性主義完美結合的例證，其對醫學、解剖學的長期深入研究幫助其藝術創作呈現出驚世的人體美、科學美。

眼下，IP經濟在文化藝術領域大行其道，有人說「IP經濟時代來臨」。優質的IP資源的確衍生出一系列覆蓋全產業鏈的文化產品。然而也有創作者正向市場成批提供精神鴉片，一味追求浪漫主義、非理性主義，作品與良質嚴重分離甚至背道而馳。面對同樣的社會環境，英國在維多利亞時代就出現了狄更斯這樣偉大的作家，直面國家所面臨的問題。而當前中國的藝術創作中，卻極度缺乏理性的解剖與藝術感染力結合之佳作。

用肖陶擴的形式將良質哲學這種思維方式傳遞出去，使其成為一種社會傾向，有利於解決浪漫主義與理性主義分裂之病，但不能包治百病。世界上依然存在許多即使達到了浪漫與理性的平衡依舊無法解決的矛盾，我們稱之為「安提戈涅式衝突」。這種情況下，「良質」哲學將難以提供完美的解決方案。我們需要在更大時空的背景下，通過對政治、經濟等各方面資源的研究來解決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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