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帥《大風驟起》

最新 07-08

文/楊少帥

【作者簡介】楊少帥，出生於豫北大地，喜歡看書，每日與書中聖賢偉人對話，希望得到一絲絲難得的教誨。也愛外出，外表下永遠裝著隨時在路上的心，希望與任何人做朋友，暢所欲言，推杯換盞。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抗戰親歷者的講述

大風驟起，秋意漸濃。昨夜的萬家燈火還沒滅去，大街上便已經出現忙碌的人了。其中一位老人站在街道上支起了他的早點攤，不一會便坐滿了人。

天看起來真的很冷，一位小朋友凍得小臉通紅，遠遠看去像個小胡蘿蔔似的，突然看到旁邊坐著的一個白白胖胖的小胖，連跳帶比劃的說：「小胖，你看昨天的電視了嗎？手撕鬼子可精彩了。」

「看了，國軍真蠢每次都讓人急得痒痒的。」小胖咬牙齒切的說。

不知道哪兩字觸碰到了老人的神經，老人身體一顫，後背的疤痕彷彿又重新裂開一般，深深地刺痛了老人的神經。

老人露出了他的臉，看得出老人真的很老了，老人斑如同野草般瘋狂的長在他的臉上，老人是大地之子，膚色與大地如出一轍，松馳的皮膚更是像極了秋時農家犁過的地，看似充滿磅礴生機實則一片荒蕪。

「您果然在這裡。」一位帶眼鏡的小夥子招手道。

「您的體檢報告出來了，您放心您身體一切健康，沒什麼問題。」小夥子雖是笑呵呵的說，卻不敢直視老人的眼睛。

老人雖年歲已高，但眼神犀利的如同劍一般，將小夥子全身上下看得一清二楚。可老人不但沒有揭穿小夥子，反而將他留下來吃飯。小夥子也沒有拒絕坐下來便吃，只是吃完留下錢便走了。

老人拿著薄薄的一張體檢表感覺特外沉重，那力道彷彿有千傾之力，將老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大夫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是啥？」老人的早點攤上經常有一位大夫光顧，所以老人認識。

「家裡是不是有人病了，為何都已經肝癌晚期了才發現。」大夫敲了敲桌子厲聲說道。

老人佇立在那裡，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宛若一座即將暮入黑夜的雕像，黑夜很快便會將他吞沒。

老人早已不畏懼死亡，十年前便準備好了自己的棺槨和壽衣，但他畏懼的是這群不知道他那個時代的一群孩子，靠電視攝取的知識永遠不知道歷史的真相。

老人決定去看看，首先先去小學，為這群孩子講述一下歷史的真相。

老人聯繫上了那位志願者，就是那位小夥子。小夥子對老人的事很上心，很快便聯繫上了市實驗小學，小夥子說實驗小學的校長對老人表示熱烈歡迎，歡迎老人為學生講述正確的歷史。

那天微風，卻帶走了最後一片葉子。當然實驗小學中自然有些耐寒的樹木，四季常青，似乎永遠也不會有落敗的跡象。可是老人知道有些東西它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質，越來越面目全非，直到蒙蔽歷史的真相。

「那麼就讓自己這個所謂的歷史的見證者為他們講述正確的歷史吧。」老人心裡暗道。

小夥子帶著老人來到實驗小學，校門口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見證了實驗小學的歷史與蓬勃的生機，老人記得他的營長以前也是這個學校畢業的，只是他不識字，找不出他營長的名字。

校長簡單的的為老人舉行個歡迎會後，就領老人到三年級二班了。一群學生聽說有位老人要為他們講殺鬼子，興奮得連蹦帶跳就跟一群小麻雀似的。

「爺爺告訴我們你是怎麼手撕鬼子的？」一胖胖的小朋友說，正是那天見的小胖。

老人啞口無言，沉默好久才沉重的說：「孩子們呀！當時我們與日軍實力相差巨大，我們四個士兵才能殺死一個鬼子。」

「爺爺你胡說，電視上演的還能有假？」小胖叉著腰一臉不屑。

「要是抗日真的那麼簡單的話，為什麼我們還會犧牲那麼多兄弟？打上八年？」老人氣得直跺腳，拐杖都扔了。

「爺爺你胡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別人怎麼會拍那麼多？所以說你在說謊，哈哈哈。爺爺說謊話可是會大鼻子的喲！」小胖一起鬨，課堂馬上熱鬧起來了。

「不，老爺爺是塌鼻子……」全班哄堂大笑。

老人身體一顫，似乎想起了什麼難堪的往事，狼狽不堪的離開了。

「老先生，您慢點，小心別磕著。」小夥子趕緊追了過去，只是他出去時，老人已經不見了。

「老營長，你說說實話咋那麼難呢？」老人摸著石碑喃喃自語。

風沙皺緊，這座城的天氣好像一下子越過秋天，直接來過了寒冷的冬季。可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拍戲的效果，哪怕這裡冰天雪地，滴水成冰，只要導演要求，演員們也會大汗淋漓，演出三伏天的效果來。因為這裡是橫店，這裡聚集了太多太多心懷夢想的人。

老人獨步來到了某個片場，據說這裡今天要演抗日劇，老人很想看看他們是怎麼演的。

「首長，吃包子。」一大漢說道。

演首長的演員嘗了嘗包子誇獎道：「包子味道不錯。」

大漢狡詐的一笑，隨手將自己吃的半口包子扔了出去，「轟隆隆」的一聲巨響，一個小土坡瞬間被夷為平地。

首長表情瞬間凝固了，冷汗「滴嗒嗒」的流了出來，手裡的包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吃呀，我的包子能吃也能炸？」大漢憨笑道。

「不……」首長擺了擺手，誰知一個不小心，包子滑了下來，掉在了地上。

「卧倒。」首長躺在了地下，雙手緊扣腦門上，生怕會炸死自己似的。

「哈哈，首長放心吧！炸彈不會炸傷自己人的。」大漢道。

「首長這是我製作的包子雷，可以藏身於各種食物裡面，專門迷惑小鬼子。這裡還有西紅柿、黃瓜、胡蘿蔔等能吃又能炸的……哎呦呦……老頭你幹嘛打我啊！」

只見影棚中，老人拄著拐杖追著大漢滿街打，一時間影棚中哀嚎不斷。

「誰讓他進來的？趕緊過來幾個人把他攆出去。」導演怒氣沖沖的說。

「想我百萬國軍拋頭顱灑熱血，在缺衣少糧的情況下苦苦抗戰八年，到頭來竟被你們這一群忘本的王八犢子玷污得一乾二淨。」老人怒吼道。

「你們放開我，告訴你們我有心臟病，小心我……」老人話還沒說完，前來拉他的眾人如同遇到瘟神一般，紛紛散開，唯恐一不小心沾惹上噁心到自己。

老人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請你們正確對待歷史，讓我們的子孫牢牢的記住我們如今的日子來之不易。」

導演沉默片刻說：「你參加過抗日戰爭？」

老人目光如炬，眼神如太陽一般熾熱，好像他每個細胞都為之顫抖。

「我王德順原國軍二十九軍、第四集團軍士兵，無數次灑血戰場，保家衛國。」老人熱血沸騰的說。

眾人啞然，導演說道：「老先生你這種精神值得我們尊敬，可是您也知道現在抗日神劇炒得如此火熱，不把他拍得神一點收視率根本就上不去。」

「為了收視率你們把你們老祖宗都給忘了，你們這群忘本的東西，你們不知誤導多少人咧！」老人拿起拐杖就打，打得導演抱頭鼠竄。

「趕緊給我把他攆出去？」導演哀嚎道。

老人拿著拐杖，一如當年拿著大刀在盧溝橋上和小鬼子們拚命一般，面對敵人從未想過「退縮」二字。

「老頭，國軍早就逃到台灣去了，你在這裡牛什麼？」導演捂著頭說道。

老人聽到這話像打蔫了的茄子一般，拐杖「鐺」的一聲掉在了地上，抱著頭眼淚滴嗒滴嗒的往下掉，活生生一嚇哭的孩子。

「老先生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志願者心急火燎聊的跑了過來，連忙道歉。

「老人是國民黨二十七軍的一員士兵，當年奉旨堅守盧溝橋，後來因為失血過多被送進了醫院，僥倖撿回了一條命。後來盧溝橋失守後他回到了陝西老家，為了保護家鄉他跟著他大哥二哥參加了孫蔚如的第四集團軍，全家老少除了老人孩子全都奔赴保家衛國的戰場，卻只有他一人從戰場上走了下來。抗日戰爭勝利後老人因為國民黨的身份挨過批鬥，睡過牛棚，帶過高帽子，老人的鼻子就是在那時受傷的。從此之後他便聽不得別人說「國軍」二字，但老人從不會埋怨。老人經常說：「國民黨老兵同為中國革命軍，同在保家衛國，自己就算是死也不會閉口埋沒那些歷史。」小夥子看向眾人時目光如炬，就和老人看他時一模一樣。

「如今這些抗日老兵越來越少，他們是那段屈辱歷史的見證者與參與者，沒有他們就沒有如今的我們。雖然現在每年老人都會領到國家給予的退休金，但老人說自己能養活自己，不喜歡給國家添麻煩。」小夥子將老人扶起，皺起的衣角露出一道道刀痕，這時眾人才注意到老人手指竟是九指，右手的中指竟然是空的。

太陽從雲層中探出頭來，陽光逐漸灑滿了整個影棚，在陽光下小夥子帽子上的五角星顯得格外顯眼，就像是用鮮血洗出來的一般。

「走吧！我帶你回家找親人。」小夥子說。

「不！我已經找到了。」老人望著一組照片笑得很開心。

小夥子驚訝的看去，只見照片上是一位身穿軍服的國民黨在敬禮，昂首挺胸，濃眉大眼，旁邊還站著一位小兵，眉清目秀，未脫幼稚。在照片的下方有一行小字：「盧溝橋事變前抗戰留念吳龐贈—王德順複印。」

「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王德順向營長致敬，小鬼王德順向你發誓不管這輩子還是下輩子你都是我的營長，我都是你的小鬼。」

小夥子淚流滿面，眾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其中一個編輯用攝像機記錄下了這一刻，他在電腦上寫上了這樣一句話。

向偉大的抗戰老兵致敬，願後代子孫永遠銘記歷史，記住這群為解放事業奮鬥一生的老革命者，因為他們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