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喜歡玩暗殺、集宗教和世俗權力於一體

文藝復興時代的教皇中，很少有像西班牙人羅德里格·波吉亞這樣褒貶不一的人物，我們要了解他，不如從一幅畫講起。在羅德里格·波吉亞當選教皇后，教皇寢宮卧榻正後方，有這樣一組裝飾畫，自上而下是耶穌和聖母瑪利亞，畫面右邊是聖奧古斯丁，而畫面左邊的，是教皇聖格里高利一世。

▲波吉亞床頭繪畫

這幅組畫，恰如其分的表現了教皇亞歷山大六世，西班牙人羅德里格·波吉亞的一生的理念。他秉承聖奧古斯丁的理念，手握聖經，同時掌握上帝之城與塵世之城的鑰匙；同時繼承聖格里高利創建的世俗的教皇之國，以武力作為後盾，樹立教皇和基督教的權威。應該說，從聖格里高利之後的歷任教皇，無不是這樣想，也無不是這樣的做的。但是，將理念付諸實施，並達到前所未有的登峰造極的程度，試圖在義大利建立起一個以家族為中心的、集宗教和世俗權力於一體的統一政權的教皇，羅德里格·波吉亞是唯一一個。

▲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畫像，他被稱基督教天主教會教皇三大惡之首，另兩位是教皇西克斯圖四世和教皇英諾森八世

就像一個矛盾的集合體，羅德里格·波吉亞是一枚兩面分別印有天使與魔鬼的硬幣。一方面，歷史學家伊阿科波·德·佛爾特拉於1486年盛讚這位西班牙裔的梵蒂岡官員、紅衣主教為「無所不能的全才」。他年輕時畢業於博洛尼亞大學，取得了教會法學博士學位，被稱為是「一名卓越的、頭腦清晰的法律學家」。同時他又對藝術和科學有獨到的鑒賞力和眼光、對教會懷有極大尊敬。他很有能力也為人謹慎，在演講與對話方面很有天賦，非常熟悉聖經，每次講道都會引經據典，精心組織話語，頗有真才實學。他執政期間頗有建樹，重建羅馬大學，充實梵蒂岡金庫，重新控制教皇領地，並籌劃重新修建聖彼得大教堂等等。

而作為硬幣的另一面，1456年，羅德里格波吉亞的叔父阿方索·德·波吉亞當選為教皇卡利克斯特三世以後，羅德里格·波吉亞憑藉當時通行的裙帶關係，領受聖職當上了教堂執事。之後他在教會的地位一路高升，直到教會的最高核心。在先後為五位教皇服務以後，這位歷經36年磨礪，積累足夠經驗、財富與人脈的西班牙人，於1492年當選為教皇，史稱亞歷山大六世。

據說他之所以能當選教皇，是靠大肆賄賂或是承諾提供優厚職位為代價，賄賂樞機主教團才得以當選。整個選舉過程中，威逼利誘等手段無不運用到了極致，光是為了賄賂當時他的競爭對手之一，米蘭的阿方索·斯福爾扎，他就送去了足足得用四頭騾子才能駝動的銀幣。而近來披露的史料表明，1492年的教皇選舉，是件花費極其昂貴的活動，羅德里格·波吉亞用於賄賂的花費，遠遠超過四頭騾子駝的銀幣的數量。因為羅德里格·波吉亞的競爭對手之一，親法的朱利安諾·德拉·羅韋雷（後來的朱利奧二世教皇），在他競選教皇時，他名下的銀行賬戶就收到了來自法國國王查理八世的20萬杜卡特金幣，和來自熱那亞共和國的十萬杜卡特金幣的競選資金。可見要當選教皇的代價之大。哪怕羅德里格·波吉亞這位羅馬首富，為了支付數額巨大的賄款，都已經到了幾乎傾家蕩產的地步。

▲波吉亞家族紋章

同時，羅德里格·波吉亞也是第一個公開承認自己有情婦，並且與情婦生養了私生子嗣的教皇。儘管中世紀教皇擁有情婦，並生育私生子嗣並不稀奇，但公開並堂而皇之將情婦和子女引入宗教和世俗生活的教皇，他是第一個，也是最聲名狼藉的一個。可以想像，這樣一個私生活極度不檢點的人物，當選為神聖的教皇，會在篤信天主教的義大利激起何等軒然大波。習慣在檯面下玩弄幕後交易的以義大利人為主的教會，自然對這樣一個無視教會潛規則的西班牙人是出離的厭惡和嗤之以鼻。以至於當選教皇后，他的反對者與支持者一樣眾多。總之羅德里格·波吉亞和他的家族，就像他的家族紋章，如一頭粗野的公牛一般，闖入了義大利的歷史舞台。

▲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紋章，這是羅德里格·波吉亞當選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後的紋章，上方是教皇的三重冠，交叉的是象徵羅馬統治權的聖彼得的鑰匙，左上方的就是波吉亞家族的公牛

羅德里格·波吉亞（後面稱教皇亞歷山大六世）上台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鞏固他的權位，物色合適的盟友。畢竟他這名有西班牙背景的外來者，與土生且排外的義大利本土聖職人員格格不入，甚至他的反對者跑去那不勒斯國王費迪南一世以及法國國王查理八世那邊，試圖勸說國王們動用軍隊來趕他下台。他雖然同時擁有聖奧古斯丁和聖格里高利的雄心壯志，但是他上位時的教皇國卻是羸弱不堪、四分五裂的，教皇空有義大利除了那不勒斯王國之外最大的世俗領土，阿維農之囚（1305-1378年，法國國王曾強制羅馬教廷遷至法國阿維農地方，並受法王控制）導致教皇國權力出現真空，使得世俗地方領主乘虛而入，教皇國名下的世俗領土現在被地方統治家族分割為無數個七零八落的小城邦。波吉亞必須從宗教和世俗兩方面著手，樹立起自己的權威，鞏固和擴大來之不易的成果。

宗教方面，教皇亞歷山大六世除了運用賄賂、下毒等手段逐步化解和消滅羅馬的反對派外，還將懲治佛羅倫薩的薩伏那洛拉作為提高他宗教權威的目標。不僅因為薩伏那洛拉宣稱，這個西班牙人比西克斯圖四世更腐敗無恥，是個純粹的「不知廉恥的娼婦」，更因為薩伏那洛拉的親法立場。在查理八世差點將他趕下教皇寶座，斷送他家族前途的入侵中，佛羅倫薩不僅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還在薩伏那洛拉的勸說下，在神聖同盟反法戰爭中保持中立。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為了讓佛羅倫薩加入神聖聯盟，曾經向薩伏那洛拉許諾以紅衣主教之職，但是牧師根本不為所動，聲稱他寧願穿上「用鮮血染成的法衣」，而不是紅衣主教的冠袍。這樣一個面積不小，又曾經富裕強大的城邦近鄰，掌握在一個親法並極度厭惡他的反對派手中，著實使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寢食難安。

報復的機會終於在1497年到來。佛羅倫薩對薩伏那洛拉的不滿已經與日俱增。因為薩伏那洛拉在佛羅倫薩實行嚴苛的宗教律法的原因，佛羅倫薩人特別喜愛的酒館、賭場、妓院都被迫關閉了。而他於1496年狂歡節召集起來的被稱為「希望少年團」的6000名5~16歲的青少年，已經不再局限於手舉橄欖枝，唱唱讚美歌，向窮人分發募集的財物了。薩伏那洛拉將他的少年團當做警察和軍隊，派上佛羅倫薩的街道來懲邪罰惡，強制執行他指定的道德法規：不許賭博，不許穿奇裝異服，不許褻瀆神靈。

「如果有誰膽敢違抗，不論是誰，都會有生命危險。」同時代的一名市民在日記中如是寫道。更甚者，1497年狂歡節，薩伏那洛拉和他的追隨者在市政大樓廣場前，點起了一堆熊熊大火。他的少年軍團，抬著從全城挨家挨戶查收出來的一切被視為虛浮邪惡之物——鏡子，化妝品，畫像，異教書籍，非天主教主題雕塑，賭博遊戲器具，象棋，魯特琴和其他樂器，做工精細的衣著，女人的帽子，和所有古典詩作——全都投入這堆大火中，很多文藝復興時期偉大的藝術品，包括一些作家和藝術家一時衝動貢獻出來的珍貴手稿和藝術珍品，都被這堆火永遠的燒掉了。曾經熱愛異教主題的著名畫家桑德羅·波提切利，晚年也沈溺於薩佛納羅拉的佈道，親自把他的很多晚期作品扔進這高達60英尺的大火里。

這場被薩伏那洛拉稱作「虛榮之火」的大篝火，不僅點燃了佛羅倫薩市民為之花費不菲代價的財物，還點燃了自薩伏那洛拉掌權以來的佛羅倫薩人對他不滿的忿恨之火。方濟各修道院和地方的教士對薩伏那洛拉猛烈抨擊教會不滿；市民對他干涉了他們日常生活消遣不滿；貴族們對他允許平民參政不滿；現在大家更對他開創了指使懵懂無知的青少年，搶奪私人財產，並焚燒毀壞財物和藝術珍品的蠻橫先例不滿；而凌駕在這一切之上的最大的不滿，是對薩伏那洛拉反對商業經營，以商業為主的佛羅倫薩此後一直陷於蕭條貧困不滿。佛羅倫薩人已經厭倦了薩伏那洛拉嚴厲的說教，薩伏那洛拉一直宣稱的末日也遲遲沒有降臨，很多市民不再聆聽他的佈道，不少人開始為佛羅倫薩沒有參加反對法國的聖戰感到恥辱和懊悔。此外，佛羅倫薩還受到嚴重的饑荒困擾，「男女老少由於飢餓而倒下，許多人甚至餓死。」雪上加霜的是，佛羅倫薩還爆發了瘟疫，因為法國人入侵而帶來的梅毒也蔓延到了佛羅倫薩。在種種不滿忿恨交織的作用下，1497年5月4日，一伙人在薩伏那洛拉佈道時起鬨生事，很快釀成了民變，薩伏那洛拉所禁止的種種娛樂場所再次開始營業，他的追隨者紛紛離開。

對佛羅倫薩的變化感到欣喜的亞歷山大六世，對薩伏那洛拉祭起他必殺的一擊。他於5月13日宣布開除薩伏那洛拉教籍，並且下令逮捕在羅馬的佛羅倫薩商人，沒收他們的財產。面對羅馬的強大壓力，佛羅倫薩市政議會只好禁止薩伏那洛拉從事佈道活動。但是這位頑強的修士繼續他的抵抗，「我感到周身都在燃燒，閃爍著主的精神火花。」他對他的聽眾們這樣講道。薩伏那洛拉甚至還給歐洲各國的君主寫信，要求組成一個改革委員會，廢黜荒淫無度的教皇亞歷山大六世。

這一切終於在亞歷山大六世六世公開要求佛羅倫薩逮捕並處死薩伏那洛拉之後有了結果。1498年4月8日，在頑強對抗教皇將近一年之後的薩伏那洛拉被逮捕，並被指控以信仰異教、偽造預言、妨礙治安等罪名，於1498年5月23日，在佛羅倫薩市政大樓廣場上，他去年點起「虛化之火」的地方，被以火刑處死。

值得一提的是，在薩伏那洛拉被處死後的不到一個月，一位名叫尼可洛·馬基雅維利的29歲年輕佛羅倫薩市民，開始了自己市政公務員的工作。

薩伏那洛拉被處以火刑，這幅畫作表現的就是薩伏那洛拉被處以火刑的場景。背景可以看到佛羅倫薩市政大樓和佛羅倫薩大教堂。而火刑台位於畫面廣場的中央，由一條長長的搭建的木質步道連接到市政大樓前的高台上，薩沃拉諾拉在那裡被宣布罪行和審判結果，並被押解到火刑台上執行死刑。雖然周圍的圍觀市民人數寥寥，但是依舊能看到為數不少的仗劍持戟的民兵在四周警戒，有史料表明曾有人在行刑日衝擊火刑台，試圖救走薩伏那洛拉。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主編原廓，作者lepriest 。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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