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腳底」的一代元朱文大師、「三百年來第一人」陳巨來

陳巨來生於1905年，成名於上世紀30年代，是上海篆刻界的代表性人物，靠治印為生，1949年後被聘為上海文史館館員，上海畫院成立後成為畫院的畫師，仍以治印為職業。「安持」是他的字，治印生涯長達六十餘年，刻印兩萬餘方（有說三萬餘方的），其篆刻作品「清秀明快，工穩娟秀，用刀勁挺而極盡細膩之事，尤以元朱文造詣最為著稱」，全國各大博物館、圖書館及當代書畫大家張大千、溥心畲、吳湖帆、葉恭綽、馮超然、張伯駒、謝稚柳等都曾請他刻制元朱文印。

陳巨來

元朱文是元代朱文印章的簡稱，後則成為一種印章篆刻之風格流派。其風格靜雅秀逸，工緻雋美，是篆刻工穩一路的代表形式，對明清時期諸多流派印風有重要影響。雖稱元朱文，但實則起源於宋代，是伴隨著宋、元時期文人印章的興起而逐漸形成、發展起來的。到元代吾丘衍、趙孟頫成型而得到了普遍肯定。 正是由於吾丘衍與趙孟頫的巨大影響,以傳統印為正宗的審美觀在元代士大夫文人中被普遍接受,元代文人用印朱文採用「元朱文」格式成為一大趨勢。至今依然為許多篆刻家所效。

陳巨來所刻滿白文「湘潭馬澤東」

陳巨來刻的邊款

給張大千的大風堂刻的收藏印

在同時代人眼裡，陳巨來的為人，褒貶不一，但其篆刻水平，則是已有定評，尤其是元朱文更是他的拿手本領，用他的老師趙叔孺的話說，為「近代第一」，並未過譽。張大千更是讚譽陳巨來的元朱文篆刻在經營安排上都是恰到好處。陳巨來對人生的態度也是自有見解，陳說：人要活在別人的腳下，而不要死在別人手掌中。他的外孫問他這話怎麼理解，他說：如果某人死後，大家跺腳感嘆，大呼可惜，說明此人是好人；如果某人死後，大家鼓掌叫好，那此人肯定生前令大家討厭。所以說要死在別人的腳底下，而不要死在別人手掌中。

陳巨來的一生，數度沉浮，毀譽參半。17歲時，陳巨來帶了自己仿刻吳昌碩「癖於斯」印，在岳丈況蕙風的陪同下拜訪吳昌碩，時昌碩已81歲高齡，見弱冠之年的陳氏攜印求教卻客氣地呼巨來為「巨翁」，還殷殷告誡陳巨來不要學他，贈以「似吾者俗，學吾者亡」的名言。23歲那年，陳巨來治印開始訂潤格，第一筆潤單就是《孽海花》的作者曾孟朴。而當時的大家王同愈為了請陳巨來刻印，甚至不惜將篆刻家江建霞、趙古泥的印面磨去，可見其欲得陳刻印之心切。

被讚譽為「三百年來第一人」的陳巨來，不僅因篆刻得享大名，同時也因篆刻而遭大劫。抗戰時期，他被梁鴻志網羅，出任偽政府的鑄印科科長。新中國成立後，他遭遇右派之禍，「文革」中身陷囹圄之災，事實上都和這件事有關。恰如他在監獄中對獄友所說的那樣：「他們說我是反革命，因為汪精衛殺共產黨蓋的圖章都是我刻的，只要我刻的圖章蓋下去就有共產黨被殺了。我當然不服帖，汪精衛要殺共產黨我不幫他刻圖章他也要殺的。後來我就被送到了這裡，判了五年刑。」

生活中的陳巨來腦子好、反應快，說起話來肆無忌憚，頗為刻薄，招致不少人對他避而遠之，甚至懷恨不已。

上世紀50年代，由於看不慣畫院領導拉幫結派，陳巨來與之大吵一架，結下了梁子。「反右」運動前夕，上海中國畫院內部舉辦一個畫師作品展覽。當時畫院的畫師無一不是上海乃至全國赫赫有名的大師級書畫金石藝術家。陳巨來為出人頭地，特意把存錄自己歷年印章作品的一個長卷拿去展覽。起先，那長卷展開的是他1949年以後的作品。「毛澤東印」、「湘潭毛澤東印」、「朱德之印」、「故宮博物館珍藏之印」、「梅蘭芳印」等等，已經算得上風光顯赫了，但是他偏偏還覺得不過癮，在布置會場之後，又悄悄把那長卷拉開一段，於是，「蔣中正印」、「張學良印」、「程潛之印」、「張大千印」等「反動歷史」就暴露無遺了。結果當然是陳巨來被「揪出」檢討。然而事情至此並未結束，「反右」運動一開場，他的這一「現行反革命罪行」加上一連串的「反動言論」自然劫數難逃，被痛批一陣之後，最終被羅織罪名，下放安徽勞動教養去了。

「人要死在別人的腳底下，不要死在別人的手掌中。如果某人死後，大家跺腳感嘆，大呼可惜!可惜!說明此人是好人。如果此人死後，大家鼓掌叫好，那此人肯定生前令大家討厭。」陳巨來曾經有過這番頗具哲理的話語。觀其一生，在藝術上足以成為「死在腳底」的一代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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