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霍華：廉價恩典是教會的死敵

不少人想起潘霍華，都會想到重價恩典和廉價恩典的對比。這的確是潘霍華神學一個重要的主題。

潘霍華認為，我們之所以絕對順服上帝，不單因為他是我們的創造主，因而對我們有絕對的主權，更因他向我們這些本該滅亡的人施恩——以極重的代價付出的恩惠。於是，人對上帝的順服不單出於承認他的主權，更出於發自愛的回應。上帝的恩典是白白施與的，叫我們無須虛妄地試圖憑一己之力來滿足義的要求，只需依靠並仰賴他的恩典稱義和成聖。

重拾這項福音真理是馬丁·路德對教會的一大貢獻。馬丁·路德的十架神學強調十架沉重的代價，也強調稱義代表生命徹底的改變。沒有生命改變的稱義是假的，因為那叫人稱義的恩，同時也是引發生命改變的恩。對馬丁·路德來說，解除對律法的恐懼之後，我們生命的改變不是因為我們已從壓迫性的律法中解放出來，不，生命的改變是由內心極度的感恩發動的。

一方面，我們因為不再懼怕律法的控訴而可以「大膽地犯罪」（sin boldly）；但是另一方面，由於重價恩典從罪的捆綁中釋放我們，我們不單要抗拒罪，更要活在上帝的恩典中。只要經歷上帝釋放和赦免的恩典，我們就能成為另一個人。不過，弔詭的地方在於，很多人渴望稱義之恩，卻不想活出由稱義而來的成聖生命。一旦他們稱了義，得了不受審判的保證，安全了，穩妥了，就返回往常的生命；這樣的人徒有「稱義」的宗教外貌，卻沒有成聖生命的實質。

當德國處於最危急的情勢，德國教會也正落在如此景況中。潘霍華看到的，不是馬丁·路德奮不顧身地改革重整的那間教會，而是一個死的軀體，這使得他既傷心又焦急。1932 年11 月6 日，這一天的主日正是「教會改革主日」（Reformation Sunday）。26 歲的潘霍華受邀在柏林最崇高的教堂，也就是在威廉皇帝紀念教堂（Kaiser Wilhelm Memorial Church）講道。年輕的他應該感到極其榮幸，但是他的講道令不少人側目，並感到極其不快。他講道的經文取自啟示錄2 章4、5 及7 節：「然而，有一件事我要責備你，是你把起初的愛心離棄了。所以，應當回想你是從哪裡墜落的，並要悔改，行起初所行的事。你若不悔改，我就臨到你那裡，把你的燈台從原處挪去……聖靈向眾教會所說的話，凡有耳的，就應當聽。」

潘霍華毫不客氣地指出：

以抗議聞名的基督新教（Protestantism）不是關乎我們，也不關乎我們對世界的抗議，而是關乎上帝對我們的抗議：「我有一件事要責備你……」但我們仍裝聾作啞，是不是？到頭來看，我們很清楚這與《堅固堡壘》（A Mighty Fortress）無關，與「這是我的立場」（Here I Stand）無關；我們所講的不是這種抗議，而是上帝向我們發出的抗議，特別在教會改革主日，我們很清楚上帝在反對我們，只是我們不肯承認罷了……不，我們再沒有時間慶祝看似莊嚴的教會節日，讓我們停止教會改革日這類慶祝，讓我們埋葬死去的路德，讓他安息。讓我們聆聽福音，閱讀聖經，聽上帝的話語。在最後審判的日子，上帝不會問我們：「你有沒有慶祝教會改革主日？」他只會問：「你有沒有聽我的話，並且遵行？」

令在座會眾更為不悅的是，潘霍華竟說大家以為在這裡慶祝，殊不知其實是在參加葬禮，因為路德發動教會改革所更新的教會已經死去。試想誰會在數世紀以來年年如是的慶典中講這樣的話，特別是教會及政界最重要的人物都在這裡的時候。講這番話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會得罪很多人，但他還是講了。為什麼？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深愛這教會，而他看到未來的危機和衝擊是多麼地巨大，這樣的教會根本無力抵擋。他要喚醒教會回到十字架底下，思想恩典的代價，重尋作門徒的委身。

唯有了解這一點，我們才會明白潘霍華寫《作門徒的代價》時，心裡有多凝重。假若當時（1932 年）的形勢讓他說出這麼重的話，他寫作《作門徒的代價》時（1937 年），形勢想必就更加兇險了，而此書的信息可想而知是何等地急迫。

在《作門徒的代價》中，潘霍華毫不客氣地指出教會將十架的重價恩典化為廉價恩典的事實，並進行嚴厲的批評。他迫切地呼喊：「廉價恩典是教會的死敵。我們今天要為重價恩典而戰。」

何謂「廉價恩典」？「廉價恩典有如雜物攤賤賣的貨品。聖禮、赦罪及宗教的慰藉，全部都降價販賣。」他進一步闡釋，「廉價恩典乃指恩典成了一項教義、一個原理及信仰系統。它將赦罪說成一套普遍道理，將上帝的愛化為上帝觀的一個概念……廉價恩典只稱罪為義（justification of sin），卻沒有使罪人成義（justification of sinner），宣講赦罪卻沒有要求悔改，施洗卻沒有教會紀律，團契相交卻沒有彼此認罪……廉價恩典是沒有門徒生命、沒有十架的恩典；一言以蔽之，它是沒有道成肉身之基督的恩典。」

與廉價恩典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重價恩典。「重價恩典是我們必須緊抓的福音……這恩典要求我們付出代價，因為它呼召我們跟隨；它是恩典，因為它要我們跟隨的是基督。它是重價，乃因它叫人付上生命作為代價；它是重價，乃因它否決了罪，判其應得之刑罰。而它是恩典乃因它稱罪人為義……恩典之重價乃因它叫上帝道成肉身。」

（摘自《攀生命高峰：與偉大心靈同行》，余達心/著，康培思文化策划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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