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矯情的時候去醫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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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再矯情的時候去醫院看看

作者 艷陽天

插圖 網 絡

要去醫院瞧了兩個病人，一個是妹妹的公爹，一個是同事的父親。妹妹的公爹做了胃部手術，同事的父親腦出血昏迷不醒。

醫院周邊川流不息，賣啥的都有：各種飯食、禮品、壽衣、紙貨，熱鬧非凡。飯食供在此住院的人食用，禮品供來瞧病人的人選擇。當然也有救護車拉著急重病人進入急救室。還看到一大家人前呼後，擁手持吊瓶，把病者抬進車子準備打道回府，說是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只好回家苟延殘喘幾天吧。總之，這個地方讓人感覺渾身不自然。

隨一大堆人流擠進電梯。電梯里的人形形色色，看神態、看穿著、看舉止就能看出他們位於社會的哪個層次。可不管你位於哪個層次，都會生病。躺在這裡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作病人；看望病人的都叫病人家屬、親友。

我先看望了妹妹的公爹。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慘白，說話都細聲細氣了，他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可微笑中帶著一絲痛苦、一絲無奈。

「六天都沒吃飯了，都靠輸液維持。」妹妹的婆婆，我喊嬸嬸的解釋道。人是鐵飯是鋼，六天米粒未進把叔叔折磨得瘦了一圈。前幾天我還看見叔叔嬸嬸去公園散步，疾步如風，和我說話時聲如洪鐘。可突如其來的一場病就讓這個健壯的老叔嬌弱成了嬰兒。

「就這，還想著出院呢，怕花錢，」嬸嬸說，「前幾天剛做過手術時一天花費上千、這兩天還幾百呢。」

叔叔躺在床上咂咂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在病魔面前我們又能說些什麼呢？拿錢買命吧。

「醫生說，你叔恢復得挺好，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靜養了。」嬸嬸的眼裡開始閃耀出光彩，我拉著她的手笑著說：「人這一輩子，誰能沒病沒災？好在一切都將過去，以後你和叔只管保重身子。該吃吃，該喝喝，能花幾個錢......」「那是、那是，這次可深有體會。」叔幾次想參與我們的談話，可都沒發出聲音，手術讓他的身體太虛弱了。

「嬸，你晚上在哪裡睡？」我轉移話題，「我和臨床的嫂子擠在這個床上。」床不足一米寬，臨床的那位和我嬸嬸都很胖，真難為她們了。

「我們這算好的了，你妹夫還有我家孩子都在地上鋪張涼席睡。」臨床的老者也就是嬸子稱呼嫂的接了一句。

我打量著這間小病房，四張床鋪，不足二十平方，挨挨擠擠躺著坐著十幾個人。那呼出的二氧化碳飽和度足以讓人呼吸急促。

一會兒，醫生來給叔檢查傷口，一掀被子，我的眼球就被燒了一下，趕緊眨了下眼。一層層的紗布纏繞在叔身上，就像電影里從前線下來的傷病員，胃部的紗布顏色泛黃，這個地方一定是傷口，傷口處抹有厚厚的一層葯。醫生解這紗布就用了好長時間，他摸摸這、看看那，抬起頭說：「恢復得挺好的。」於是嬸嬸就笑、妹夫也笑、我也跟著笑，只有叔叔不笑，因為他一笑牽扯得傷口疼。

這個倔強的老頭我可領略過他的脾氣，如果不是因為有病，他會在醫院躺這麼多天？他會讓一個不相干的人在他的身上摸摸敲敲？他會讓一家人圍著他端屎端尿？可這次他沒了脾氣，在醫院裡沒了脾氣、在病魔面前沒了脾氣……

走出叔叔的病房，走廊里也鋪滿了床位，都是那種窄小的摺疊床，躺在床上的人手上吊著液體，有的表情麻木地望著天花板，有的閉著眼睛假寐，有的在和家屬說著小話，空氣中充斥著消毒液的味道和潮乎乎的沉悶。我看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在家屬的陪同下趿拉趿拉從廁所走了出來，家屬把液體瓶舉得高高，老者拎著褲腰帶，眼睛凹陷，眼神空洞。我看得滿眼酸楚，趕緊逃離了這個樓層.......

同事的父親還在重症監護室躺著，我透過窗戶往裡望望，有好幾個人，他們都靜靜躺著，靜靜躺著。一直躺著，一直一動不動。脖子上、手指上、胸膛上、腳趾處，哪哪都是管子、儀器，床頭一米多高的氧氣瓶連接著鼻孔、桌子上的心電監護儀嗡嗡叫著、突突跳著。這些只能證明他們還活著。朋友說父親已經五天昏迷不醒了。

「醫生做了開顱手術，我們姊妹幾個一家準備幾萬，病好後可能會留下偏癱的後遺症。」同事的鬍子硬茬茬長了一圈，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我們不知怎樣安慰，只是陪著他有話沒話地嘮嗑。

醫生過來查房，我們跟進醫生，醫生掀開被子檢查時，病人都赤身裸體呈現在我們面前。面對眾人，他們沒有一個害羞地拉過被子蓋住身體，因為此時他們毫無知覺，無能為力.....

沒有幾天，同事的父親就去逝了。

人啊，動不動埋怨收入不夠高，再高也過高不過一場重病的花銷，動不動埋怨工作有點累，躺到醫院你就清閑啦；動不動埋怨生活沒情調，愛你的人給你端屎端尿、天天相伴情調就來了。人啊，別再矯情了，再矯情到醫院去看看吧。

作者簡介：

艷陽天，本名馬愛軍，多種體裁文章發表在各級報紙和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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