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俄門裡的「紙牌屋」

2017年7月7日，在德國漢堡，美國總統特朗普（右）與俄羅斯總統普京握手。（新華社/法新/圖）

埃德加·胡佛大廈（以胡佛命名的FBI總部大樓）里代代相傳的執法文化依舊存在。作為一個特殊的執法機關，FBI嚴格保持著執法工作的獨立性。FBI依舊像個獨立王國，依舊不買行政當局的賬，更重要的是他們依然把政治人物作為關注的重點。聽聽科米在國會作證中的表態吧：「特朗普先生的行為，在FBI的關注範圍之中。」換而言之，如果特朗普和他周圍的人言行出現紕漏，一定會被抓住把柄。

近幾個月，因美國總統特朗普捲入其中的「通俄門」鬧得沸沸揚揚，一度被美國主流媒體渲染成另一個水門事件。然而，近日，這場舉世矚目的鬧劇竟然以CNN炮製假新聞、3個重量級媒體人被迫離職而告一段落。

一貫與媒體針鋒的特朗普宣布大勝，要「乘勝追擊」，一舉清算《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NBC、CBS和ABC廣播公司給自己編造的 「假新聞」劣跡。然而，在特朗普的反對者和主流媒體眼裡，這實在算不上什麼勝利——前聯邦調查局（FBI）局長科米的證詞依然對他不利。

2017年6月27日，曾擔任美國司法部助理部長的克里斯托弗·雷被提名為FBI局長人選。這意味著「通俄門」的調查還將繼續下去，特朗普宣布獲勝為時尚早

特朗普動了肯尼迪不敢動的位子

2017年5月9日，當FBI局長詹姆斯·科米在洛杉磯召集當地聯邦特工開會時，電視新聞傳來一個令全場十分尷尬的消息：就在他離開辦公室期間，特朗普宣布將他解職！據現場人員回憶，為了緩解會場的氣氛，科米還開了一句玩笑，隨後打電話給華盛頓總部核實這個消息。儘管人們已經熟悉特朗普的特立獨行，但他此舉仍然讓美國人、特別是政治評論家們瞠目結舌。第二天的電視嘉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誰也猜不透這個總統究竟是怎麼想的。

直至今天，仍然沒有人能說出特朗普解職科米的真正原因。但人們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2017年1月27日兩人在白宮的晚餐上。對於他們的談話內容，甚至究竟誰提議聚會，二人都是各執一詞。唯一肯定的是，兩個人確實會面了，而且談得還算融洽。特朗普說，科米主動要求與其會面，提出自己希望繼續擔任FBI局長，並且正式告訴特朗普，他沒有被FBI（就捲入俄羅斯干涉美國總統大選一事）調查。然而，根據《紐約時報》報道，在科米身邊不願透露身份的人說，在會面中，特朗普提出要科米發誓忠於自己。科米拒絕這一要求，進而表示，他會對特朗普坦誠相待。至於告訴特朗普沒有被調查的事情，純屬子虛烏有。

特朗普斷然否認該報道的真實性。但他又表示，這倒也是一個不錯的要求，我認為（他）對國家忠誠，對美國忠誠是十分重要的。特朗普繼而又在推特上發帖說，科米在向媒體透露（談話內容）前，最好希望談話現場沒有錄音。隨後，白宮新聞發言人一再拒絕回答，究竟兩個人的談話是否存在現場錄音。

科米後來在國會作證，並且要求國會批准重啟對俄羅斯干涉美國大選的調查。他聲稱，曾經拒絕了特朗普要求終止對其內閣成員弗林與俄使館外交人員私自接觸的調查。

美國總統權力巨大，可以任免內閣成員，包括司法部長。而FBI不過是隸屬於司法部的一個職能機關，總統把FBI局長撤職可以說名正言順。從行政管理層面上來說，確實如此。但是現實並非那麼簡單。

歷史上，還不曾有哪個總統敢如此藐視FBI局長。一個明顯的例子是約翰·肯尼迪總統。在美國歷史上，他算是個敢做敢幹的強勢總統，而他的弟弟羅伯特·肯尼迪擔任司法部長。在黑人民權運動的促進之下，兄弟兩人準備大力推行政治改革。然而，一個貴為總統，一個身為司法部長，卻奈何不了改革的最大阻礙——他們手下的FBI胡佛局長。最終人們看到的結果，是肯尼迪兄弟二人先後遇刺身亡，而胡佛卻繼續坐在他的局長寶座上。

獨立是FBI的執法文化

提到FBI，就不能不提它的第一任局長約翰·埃德加·胡佛。從FBI成立的第一天起，這個組織就是一個不受行政機構擺布，甚至「為所欲為」的執法機構。胡佛讓今天的史學家愛恨交集：一方面在美國黑手黨猖獗的年代裡，他是打擊犯罪（特別是集團性犯罪）的鐵腕人物。

沒有他領導下的FBI，很難想像現在的美國社會將是什麼樣子。在胡佛時代，不論什麼樣的黑手黨大佬，一提到Feds（FBI的綽號）無不色變，這一現象經典影片《教父》中有過很好的體現。

然而，胡佛又是濫用執法權、迫害民權人士的政治打手。胡佛的FBI可以隨心所欲地調查任何人（從義大利黑手黨到政府高官，從商業大亨到民權領袖）。二戰之後，美國國內共產主義運動、黑人民權運動風起雲湧，而胡佛堅決站在這些運動的對立面。

不但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是胡佛監控和政治迫害的目標，甚至連20世紀音樂巨匠倫納德·伯恩斯坦年輕時也上了FBI的黑名單。被FBI搜集整理的倫納德·伯恩斯坦專案材料總共達518頁，講述其參加「親共」組織活動的內幕。對這些事情，肯尼迪兄弟竟然束手無策。算上胡佛在FBI前身機構「調查局」擔任局長的時間，從1924年到1972年他死在任上的48年間，這個FBI局長經歷了8任美國總統（包括大名鼎鼎的羅斯福、杜魯門、艾森豪威爾、肯尼迪、約翰遜、尼克松）。總統中有期滿卸任的、有敗選下台的、有病逝的、有被暗殺的、有被彈劾的，而胡佛卻老而彌堅，成為名符其實的「八朝元老」。

除了胡佛極為強勢，手下羽翼眾多之外，更因為FBI作為執法機關掌握了許多政客高官的隱私。從一開始，法律就賦予了FBI對政治家操守監督的「尚方寶劍」，它可以調查任何高官的言行，並且沒有級別限制。因此，即便貴為總統，也未必敢輕動這個不大不小的局長。

經歷了一系列政治變革和民主運動之後，今天的FBI自然無法像胡佛當年那樣為所欲為。公眾和媒體對執法機關的監督批評，以及民意在政治生活中產生的影響今非昔比。儘管如此，埃德加·胡佛大廈（以胡佛命名的FBI總部大樓）里代代相傳的執法文化依舊存在。作為一個特殊的執法機關，FBI嚴格保持著執法工作的獨立性。FBI依舊像個獨立王國，依舊不買行政當局的賬，更重要的是他們依然把政治人物作為關注的重點。聽聽科米在國會作證中的表態吧：「特朗普先生的行為，在FBI的關注範圍之中。」換而言之，如果特朗普和他周圍的人言行出現紕漏，一定會被抓住把柄。

也正是因為這樣，政治評論家們似乎無法猜測特朗普的內心想法。2017年6月27日，特朗普宣布，他提名克里斯托弗·雷擔任新的FBI局長。雖然無法判斷新任FBI局長跟特朗普之間將如何互動，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誰坐在FBI局長那個位置，都不可能無條件地屈從於總統的權力。如果特朗普真的期待這個下屬對自己忠誠，那麼他得到的回答依然只能如科米自己所言的那樣。這倒不是科米有多麼了不起，而是一國的政體使然。

至於通俄門，如果特朗普曾經捲入其中，那麼內情早晚一定會被揭露出來，而且必定經過FBI之手，不管此時的局長是誰任命的。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從來不按理出牌的特朗普真的沒有任何把柄在他人手中，所以他敢跟FBI局長叫板。究竟是那種情況，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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