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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怪響,淹了天,淹了地,但淹不了心裡的瞎瞎

大漠深處一口井引發的生存危機

一場狼的復仇

一次偷獵與反偷獵的較量

《獵原》雪漠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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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大風來得很兇,沙子都躥天上去了。時不時地,頂上就嗖地飛過一綹沙子,像箭,不知飛哪兒去了。散的,更多。風婆子的口袋裡放出多少風,風裡就能帶多少沙子。一粒粒沙子都成瘋螞蟻了,亂,打到皮毛上,隱隱作痛呢。臉上更不用說,叫沙鞭一抽,簡直是死疼了。雖說灰兒已習慣了這風天,但還是希望天晴。天晴了,動物們才出來。灰兒們才能捕到食,喝到血,才有了安全的果腹感。風一起,動物們不知躲哪兒去了。味兒呀,蹤兒呀,也全沒了,灰兒們就吃些儲下的肉。

儲肉時,灰兒們有自己獨特的儲法。它們不撈死動物,而是飽飽地吞了肉,由自己皮囊似的肚腹帶了來,到窩旁,刨個小坑,吐出,用沙蓋了,鼓個小堆。要是打不到食,餓極了,才吃幾嘴。狼知道維持自己的體能需要多少肉。在這種風天里,它們不多吃,幾嘴就夠了。

灰兒吃了幾嘴肉,出了洞。

(攝影:莫雨嫣)

外面,已黃沙滿天了。各種聲音亂叫,像千萬個野人在狂歡,一聽,毛骨悚然呢。灰兒怕,但怕歸怕,仍一頭扎進風沙里了。因為,風裡有個聲音在長長地嚎,分明是瞎瞎的聲音呀!這些天,老這樣。明明知道瞎瞎死了。那聲暴響後,瞎瞎痛苦的扭動老在眼前晃,卻老聽到瞎瞎的嚎。它不信瞎瞎死了。那麼可愛的瞎瞎,那麼憨勢勢胖乎乎的瞎瞎怎麼會死?灰兒不相信。槍響後瞎瞎的那聲嚎叫老在心頭響,那是瞎瞎在叫媽媽。一想,灰兒的心就爛了。夜裡,它便到曠野里嚎。那聲音,悲涼,悠長,把天地都戳通了,表達著一個母親的悲哀。老覺得,瞎瞎會憨憨地飄來,在它腹下滾,尋找屬於自己的奶頭。那奶頭,它不叫壯們吃,只給瞎瞎留著。可那老脹著的奶頭,老提醒它:瞎瞎死了。

瞎瞎真死了嗎?那憨憨的瞎瞎真死了嗎?死是啥?死就是永遠見不著瞎瞎了?若是這樣,瞎瞎沒死。瞎瞎老在眼前晃呢。每天夜裡,瞎瞎就來了,見了媽,長長地嚎。灰兒也嚎,就醒了。醒了,瞎瞎仍在耳旁嚎,在心裡嚎,在風沙里嚎。

瞧,此刻,那瞎瞎,正瑟縮在風沙里,地哭呢。

灰兒長嚎一聲,朝瞎瞎奔去。那嚎,能撕裂天空,可一出口,就叫風沙帶走了,連個音絲兒也沒留下。

沙潑水似的打來,風一直灌進胸腔。耳旁仍在怪響,這怪響,淹了天,淹了地,但淹不了心,也淹不了心裡的瞎瞎。淹不了就好,灰兒不怕風,不怕沙,只怕心裡的瞎瞎突地沒了。一沒了,瞎瞎就真死了。

那個可怖的夜後,灰兒堅決地不叫丈夫和壯們再去那個槍響的地方。灰兒不是兔子。兔子聽了槍響,逃出,過一會,還會回來看看是不是真有槍。當然有槍,獵人正舉了槍,瞄你呢。灰兒也不是黃羊。黃羊死了同伴,總要東嗅嗅,西嗅嗅,不忍離去,結果,就永遠陪同伴了。灰兒不。灰兒知道,習性,是要命的咒子。

灰兒堅決地帶丈夫和壯們逃出那個沙窪,堅決地不叫它們學黃羊和兔子。而且,灰兒理性上認定:瞎瞎死了。那股火,直溜溜鑽進了瞎瞎胸口。

灰兒長嚎一聲。噩夢呀。風沙像噩夢,但總有醒的時候。瞎瞎呢?風沙息了時,有瞎瞎不?太陽明了時,有瞎瞎不?這沙子全飛了,這大漠消失了,有瞎瞎不?沒了。瞎瞎沒了。瞎瞎,我的瞎瞎。這噩夢,醒不了了。

(攝影:莫雨嫣)

太陽在風沙里縮成個白點了,不亮,冷冷清清地懸在風沙上面,彷彿顫著,彷彿就要被風沙吹熄了。想來已到黃昏。天上有翻滾的黃煙,正攪拌似的滾,滾過來,便是更烈的風了。那風,會裹了沙,把天淹了,把那個亮點也吹熄。但灰兒卻不怕,明知道瞎瞎死了,卻總覺得瞎瞎在某個所在瑟縮著叫媽媽。前者是理智,後者是感情。後者總能戰勝前者。

那黃雲滾來了,近了,近了。一撥兒沙子打來,勁道奇猛,裹了灰兒身子。灰兒便不由自主地滾下陽窪了。風卷沙流,像泄洪,流下陽窪,差點淹了灰兒。

灰兒一骨碌翻起身,抖抖毛,抖去毛中的沙子。明知那是白抖,才抖去,又落了,還是抖抖。它真怕流沙埋了自己呢。這事兒,也出現過。某次大風裡,流沙埋了另一個狼家族的洞穴,把八匹狼埋成干肉了。灰兒很害怕。

它順了風,躥上一個陰窪。陰窪里沙上流,陽窪里沙下流,順陰窪上,就不會被沙埋了。上了陰窪,灰兒連眼睛也睜不開了。這時,天空怕連空氣都沒了,全是沙子了。這鬼天氣,真是少見。灰兒頭朝南,背了風,叫沙鞭抽自己脊背去。那兒毛多,耐打,耐磨。不像面部,許多地方沒毛,叫風沙擰成的鞭兒抽不了多久,便血糊糊了。

背了風,才睜開眼。灰兒便看到滾滾黃沙朝南去了,遮天蓋日的。去了哪兒?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去了人住的地方,把那兒的人煙擠了,繁殖出通天徹地的黃沙來。

但沒了人煙是人的事,灰兒懶得去管。灰兒只管瞎瞎。只要心裡有瞎瞎,只要風裡有瞎瞎的長嚎,只要瞎瞎在滿天飛沙的某個所在瑟縮,灰兒潑了命,也要去尋。

風到了最猛的時候,彷彿已無風了,只有瘋的沙子。灰兒見到了一具乾屍,看樣子,是狐狸。沙漠里常有這類乾屍,皮呀,肉呀,骨呀,都幹了,蟲兒也沒吃它。不像草原上,那動物屍體,很快就腐了,上面趴滿白生生的蟲兒。不過,現在的草原也沙化了,成了一綹山,一綹沙,一綹戈壁,一綹似有草似無草的土地,動物一死,很快就被吸成了乾屍,你想生蟲,也生不了。

灰兒喜歡原來的草原。草茂盛了,動物多了,灰兒也犯不著去招惹人。只有在實在打不到食,快要餓死的時候,才去襲擊一次家畜。但人總是愚蠢,瞎貓盯個死老鼠,總拿這一次當百次,不是乒兒乓兒用噴火的棍兒咬,就是下夾腦,放毒藥,灰兒們只好進沙窩了。

灰兒到哪兒都成。在適應環境上,灰兒們是世界冠軍呢。雪山也成,森林也成,沼澤也成,大漠也成,雨雪也成,風沙也成,灰兒們總能設法活下來。瞧,這風沙里,那兩腳動物,連個屁影兒也不見,灰兒卻仍在尋覓呢。

(攝影:莫雨嫣)

瞎瞎又叫了。一聽這聲音,灰兒便不怕變成乾屍了。苦命的瞎瞎,莫哭,媽不是正找你嗎?灰兒長嚎一聲,卻進了一嘴沙子。那潑水似的入口的沙子,怕是填喉管里去了。

眯了眼,留條細細的縫兒,叫睫毛擋了沙,望去,仍黃黃一片,是茫茫的黃,徹天徹地的黃。那北邊天上,風沙還濃濃地滾呢,滾著濃煙,滾著褐黃,滾著死亡的氣息和死神的獰笑。看來,這風,一時半時地,停不了。停不了,由它去。灰兒想嚎,卻硬將嚎聲咽了,仄了身,逆了風,費力地跑起來。它已順風跑了許久,再跑,就到天邊了。逆風一跑,沙打在鼻臉上,死疼。明知道,這風沙絞成的鞭子,抽不了幾下,就能抽去臉上的毛,抽出血來,但也顧不了它。

那呻吟,又在風裡游曳了,很弱,很輕。這是幾天來耳中心中老響的呻吟,是受了委屈的瞎瞎獨有的嗲聲。瞎瞎嗲起來多鼻音,哼哼嚀嚀,像羽毛在心上搔。不像大壯二壯,多用喉音,跟那瘸狼一個腔調。還是我的瞎瞎好。瞎瞎的好是與生俱來的,還是個小毛團的時候,灰兒就覺得與瞎瞎有種貼心貼肺的默契。瞎瞎,我的瞎瞎。灰兒的心抽搐著,仍眯了眼,仍留了細細的縫,仍用睫毛擋了沙粒,望去。那黃沙滾滾的不遠處,果然有個大柴棵。瞎瞎,正在下面長聲地叫呢。

瞎瞎,我的瞎瞎。灰兒撲過去,強勁的風后拽它身子。沙鞭越加兇猛地抽打。它鼻腔酸了,像要流淚,說不清是沙抽的,還是激動所致。

憋了氣,用足勁,逆風去。瞎瞎近了。瞎瞎笑了。瞎瞎叫媽媽了。瞎瞎撲了出來。

灰兒這才發現,那「瞎瞎」,原來是一隻碩大的灰兔。

灰兔驚叫幾聲,逆風跑去,速度並不快,幾下就能撲倒它,但灰兒卻失了魂似的,獃痴了。灰兔在風沙中一下下跳著,遠去了。

「看在瞎瞎面上,饒了你吧。」

灰兔消失了許久,灰兒才回過神來。這時,它才感到一陣奇異的餓,想來腹內的那點兒肉早沒了。灰兒頭暈眼花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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