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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萱:自畫裸像的女畫家寶拉

| 陳念萱

即便是在21世紀,收藏家面對作品問的第一句話,依然是:「畫家還活著嗎?」家中若有任何子女選擇做畫家,恐怕會被碎碎念到死吧?誰知道你到底是否有天份?即便天賦異稟,你也要等到死後才會有財力支撐自己,平時,就像寶拉的繪畫老師那樣,憤滿而不情願地教學維生,邊教邊譏諷學生的不成材,卻又要依賴人家的學費活下去。

你可以選擇做畫家的子孫,等著繼承遺產,千萬別自己去承受那畢生貧困的繪畫人生。除非,你真的很愛很愛,愛得很專註,一頭栽進畫布里,不問世事。當今每幅價值上億的畫作主人,自己從未享受過作品帶來的財富。即使是被拍賣市場青睞過的當代畫家,亦有可能忽冷忽熱地三餐不繼。在當代享受過賣畫豐厚收入的,作品幾乎難以傳世。這是相當經典的悖論,寶拉的丈夫也是畫家,隨時能靠賣畫養家,如今,人們記得的是寶拉的作品。

「妳這個女人,讓人感覺把身體里的紐扣都解開了。」這是被稱為「子宮作家」傳奇人物瀨戶內寂聽作品《花蕊 A flower aflame》,園子情人越智對她的評價。這話,適用於作者自己,更可以用在德國女畫家寶拉貝克的身上,她對自由的饑渴,顯現在作品裡,無拘無束,對別人對自己的探索,皆如是。瀨戶內寂聽的寫作生涯,近乎雷同。

園子跟鄰居愛慕自己的男孩上床,證實了沒有愛也能享受性,恍然失笑,把躺在身邊的男孩笑得莫名奇妙。她終於突破心結,跟真正愛上的男人越智發生關係,一次,便結束了她對愛情的想像,即便她又用許多次來證實自己的感受。傳統枷鎖,對她們不管用,她要的,是真實地面對自己,對自我的探索,毫不吝惜,無論要付出多少代價。她可以坦然而清晰地分辨,肉體慾望與心靈之愛的區別,過程依然經歷了來來回回的撕扯。園子的笑,跟寶拉的縱聲大笑,本質上非常像,也讓人想起持戒嚴苛的弘一大師,墓志銘寫的「悲欣交集」。我不得不僭越地猜想,也許殊途同歸,只要你對自己坦誠,縱慾也好,持戒也罷,都是為了探索未知。

「我要做畫家!」這句話出自女孩之口,對於十九世紀的父母來說,是挑釁的震撼性宣言。畫畫,是名媛閨秀的娛樂,卻絕對不能是志向,遑論當成職業。妳的唯一選擇,是嫁人之前當家庭教師。這還不是寶拉僅有的挑戰,接下來,當代寫實與自然主義畫風,又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寶拉先是自創在畫布上刮顏料,而非小心翼翼地素描與上色,進而趨近野獸派的自由豪放,她要畫出自己的經典,而非別人指導的複製品。

父親拒絕支助她,只得選擇嫁人,丈夫用賣畫的錢來支持她創作。那年代在歐洲,女人幾乎沒有獨立的機會與空間,若特立獨行,很可能被送進精神病院,直到家裡的男人願意簽字讓妳回家,前提是:乖乖聽話!雖出身家境寬裕的德國中產階級,價值觀相對開放,卻仍對女性慣性制約,無法容忍過於奔放的人生選項。即便是賞識寶拉的丈夫,也要被當代社會價值觀圍剿,進退維谷,差點傷了摯愛的妻子。

寶拉終究是幸運的,至少她的男人懂得欣賞她,尤其他還是同行里的前輩,且又是藝壇保守派,卻能寬厚看待她筆下的暢快,只問:「這是妳看到的色彩嗎?原來妳是這樣看見的?」他驚訝又好奇她眼中的世界。

史上第一位擁有專屬博物館的女畫家寶拉貝克Paula Modersohn-Becker (2/8/1876 ~ 9/21/1907),只活了短短31年,留下750幅油畫與千張素描畫稿,在那女性被專業領域歧視的年代,思想前衛不受傳統畫派牽制,不討好市場,在那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黑暗世紀,她卻逃離上流社會,而選擇貧困婦孺為素描對象,用自創筆法開女性畫派先鋒,創作女體裸裎畫像系列,去對抗整個男人主導的藝術圈,心臟該要多堅強才承受得住?

當代名家指責寶拉不受教時,她反問:「你比較在意筆法還是我的繪畫天賦?」付錢學畫,卻要忍受畫家的咸豬手與蠻橫箝制,甚至言語羞辱:「妳是來玩的,不用跟我較真,女人沒資格創作。」

在那崇尚寫實與自然畫風的年代,細緻地模仿大自然即可,她卻偏要另闢蹊徑,不斷地被詢問:「妳看到的是這樣的畫面?妳看見的顏色長這樣?」她的作品為馬提斯與畢卡索開路,活潑有趣動感十足的筆觸,傳遞出當下氛圍,而不僅僅是繪畫的對象。即便是寶拉所崇拜的塞尚本人,既被父親斷糧,亦被當代藝壇排擠,而一直未能在官方沙龍參展,學院派更是鄙夷地將之視為笑話,遑論寶拉還是個沒資格以繪畫為志業的女人。

寶拉初見塞尚(1839~1906)作品時的興奮,又受梵谷與高更等人作品影響,更堅定了她一路走來艱辛的創作。她告訴閨蜜:「我一定要畫出讓自己滿意的經典作品,三幅就好,有三幅傳世之作,便活得值了。」直到30歲那年,她終於進入創作高潮而達巔峰,繪畫系列裸女甚至自己的肖像,一年當中,大量創作出許多經典之作,卻因跟隨丈夫返鄉生女後,便終止了短暫的生命。

頓號

她活著的時候,作品未見容於世,幸好她熱衷寫信給朋友,又有寫日記的習慣,而在1920年信件出版後,逐漸受到矚目,大量作品才得到相當的肯定。這一點,寶拉在創作時早已預知,也寫在日記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天賦,亦努力尋找表現的方式,甚至挖掘內在的感動與筆觸。只要是為了創作,遠離深愛自己的丈夫與繼女,也義無反顧,進駐遙遠的巴黎藝術氛圍,深耕創作。

電影中,寶拉的對照版,是為羅丹打工的閨蜜,落得只能為大師調石膏水,下場沒有比卡蜜兒好多少,至少,被送進精神病院的卡蜜兒還有經典作品傳世。

看完電影,為自己捏把冷汗,像我意見這麼多的女人,放在十九世紀,也會被送進精神病院吧?

【作者簡介】

陳念萱|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台灣知名作家、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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