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復博物館:遇見唐卡
立秋那日,我慕名參觀S藝術區。
幾條街道走下來,有些厭煩:大同小異的建築,餐飲店與藝術品門店混搭,疾馳汽車揚起的滾滾黃塵,再加上頗顯毒辣的秋老虎,我有些招架不住,決定離開。
就在我折返的時候,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了過來:
那一天 我轉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 不為來生 只為你的溫暖
轉山轉水轉佛塔 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好像在哪裡聽過,循著歌聲,我慢慢走過去。
找到了。
一條長長的東西向街道的東首,有一間坐南朝北的店鋪,門前有兩棵秀頎的白楊樹。肥厚墨綠的葉子遮擋住午後的烈日,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上撒下大把的濃蔭。
一走近,陣陣涼氣拂面而來。我的精神為之一振。抬頭望去,店裡懸掛的居然是——唐卡。絢爛多彩,富麗堂皇。一見之下,歡喜之心頓生。
安安靜靜的店鋪里,一位畫師正在作畫。我懷著尊崇的心情,輕輕地走過去:不打擾您吧?
畫師輕輕抬起頭,微笑著點了點頭,繼續埋頭作畫。
綠度母、宗喀巴、財神,一幅幅唐卡細細看過去,我的心安靜下來。這才是真正藝術所帶給人的愉悅:美好,安寧。
不知什麼時候,畫師停下筆,休息。趁此機會,我上前請教。
畫師名叫李加東知,剛滿20歲,卻已經畫了6年的唐卡。半年前,隨師父加傑來到北京。
高高瘦瘦的李加,是個靦腆的男孩子,說話的時候柔聲柔氣,普通話有些生硬。剛開始,有些拘謹,但說起唐卡,話多了起來。
說到高興處,笑意從細長的眼睛裡溢出來,漾滿年輕的臉龐,生機勃勃。
唐卡,是一種畫在棉布上的捲軸畫。正式作畫之前,需要做許多準備工作。其中,棉布的處理是關鍵。
白色的棉布,用清水洗刷乾淨,查看有無破損。合格的棉布晾乾之後,開始上漿。
上漿是為了讓棉布硬挺起來,便於作畫。漿料由礦石粉、牛膠與水按照一定的比例配製,呈淺黃色。
上漿完畢,是打磨。先用鵝卵石,一遍遍的磨,為的是讓顏色完全滲進棉布的紋理。鵝卵石磨完,再用碗(就是平時用的飯碗)磨滑。
處理好的棉布,呈現牛皮紙的模樣,表面光滑,有硬度,適合工筆作畫。
畫定位線、打草圖、上色、白描、渲染、開眼、勾金線、點睛是唐卡繪製的八大步驟。
顧名思義,畫定位線是為了確定整幅畫的中心點,這要根據唐卡與畫布的比例來確定。
打草圖,是用鉛筆在畫布上勾勒出所要繪製圖像的輪廓,與素描類似。
上色,是給畫像塗上基本的顏色,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塗的是金色(用金子的粉末調製),成品被稱為「金卡」,如果是黑色(用黑銅的粉末製作),則是「黑卡」,其餘的顏色都被稱為「花卡」。
白描,是因為在上色的過程中,草圖的一些邊線會被顏料遮住,這時需要用筆重新勾勒出來。
渲染,又稱染色,是將上好底色的圖案,用顏料將其渲染得更加有層次感,栩栩如生。這是唐卡最重要的一步,成敗在此。
開眼,是將畫像的關鍵部位描畫出來,如花瓣的花心、人物的眼睛等。
勾金線,簡單理解就是畫邊線,所有圖像之間既融合又涇渭分明。
點睛,是最後的畫龍點睛之筆,眼神的勾勒全靠它。
一副唐卡,需要三四個月的時間才能製作完成。如果是一個人全程操作,一年最多只有5幅作品。
為了提高產量,很多出道的畫師都會帶徒弟。多人合作,每年會有幾十幅作品。每幅唐卡的售價從萬元起,收益很不錯。
李加所在的團隊,一共七人,兩位師傅及妻子,師傅的妹妹,李加的朋友。無論是自行製作,還是客人的定製,都是七人通力合作完成。
李加承擔的是渲染部分。
繪製唐卡是個細緻活兒,渲染則是細緻中的細緻。細細的毛筆,蘸著調製的顏料,一筆一筆地畫將出來。
「一天了,一朵花還沒有畫好」,李加有些著急,「越畫越不像了。」說完,李加重新坐到蒲團上,提筆,繼續作畫。
他的右手小拇指上,帶著一個圓形的小墊子,皮子做的,為了防止顏料被塗抹。
李加作畫,我好奇地去看桌子上擺放的瓶瓶罐罐。裡面全是粉末,黃色、藍色、粉紅色、水綠色。真好看。我禁不住打開,做深呼吸狀,剛要聞。
「不要聞」,李加制止了我。
「為什麼」,我不解地抬頭,吐出一口氣道。
「有毒」,李加抱歉地笑道,「這些礦物質粉,對身體不好的。」
「可是,你在作畫的時候,還時不時地舔一下畫筆呢。」我有些不甘心。
「我們習慣了。作為畫師,這是必須的。自己的畫,需要有自己的氣息,這樣的畫才動人。」
不成想,唐卡畫師還要付出健康的代價。以前,我只知道畫唐卡很費眼睛。
正說話間,李加的師父加傑回來了。他扛著一袋類似麵粉的東西,手裡還拎著一包蔬菜,青椒、茄子、西紅柿、芹菜什麼的,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
李加過去搭手。師徒二人一起將食材搬進二樓的廚房。登登登,腳步踩在鋪著地毯的鐵質樓梯上,發出輕快的聲音。
「太熱啦」,李加邊下樓邊說道。來自青海同仁的李加,最不習慣的就是北京的天氣。
他的老家,同仁,一個被稱為「熱貢藝術」發祥地的古老縣城,平均最高溫度是16攝氏度,最低溫度只有-7攝氏度,是典型的大陸性高原涼溫半乾旱氣候。
「還是我們那邊好。」望著窗外白花花的陽光,李加做無限神往狀。
除了天氣,還有食物。
李加愛吃青稞,不習慣漢族的麵粉、稻米。師父加傑也有同感。為此,他們每次從青海過來,都會帶青稞過來。平時,會讓家人通過物流託運過來。剛才,加傑就是去物流站取青稞面的。
「怎麼只有你跟師傅兩個人,其他人呢?」好半天,都不見李加的小夥伴,我禁不住問道。
「他們回家了,回家過六月會去了。」李加淡淡地說到,「已經回去9天了,還有6天就回來了。」
「六月會,就是那個有著1400年歷史,第一批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六月會?」我激動起來。
「還有別的六月會嗎?」李加撇著嘴笑起來。
好吧,我被嘲笑了,誰讓自己總是這樣少見多怪的呢。我有些不好意思。
為了儘快轉換氣氛,我繼續發揮八卦的天分,「你怎麼沒有回去?」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我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李加倒不介意,「5月份回去過一次,這次就不回去了。我要跟師父作伴,不能讓師父一個人在這邊。」言語間,滿滿都是對師傅的尊崇之情。
李加的師父加傑,是西合道大師的弟子,技藝高超,很多人都會跟他定製唐卡。李加手頭繪製的正是一幅定製的作品。
「看不出來吧。我師父只有30歲。」李加驕傲地說到。
真的很意外。
「我要超過我師父,超過師父的師父」,李加低聲說道,聽上去是對剛才對話的補充,但更像是自言自語,或者說是一種自我勉勵。
「會的,你才20歲,就已經畫出這樣的唐卡了。」我一邊欣賞李加獨自繪製的唐卡,一邊說道。
這是一幅「財神」唐卡,財神手持蓮花,乘坐在神獸上,炯炯有神的雙眼注視著人間。
日影西斜,我該回去了。
李加送我到門口,「保持聯繫,有機會去同仁看看。」
「好的,」我認真地答應,然後揮手道別。
走出幾十步遠,身後再次傳來那個好聽的聲音:
轉山轉水轉佛塔 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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