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不死！空中偶遇俄羅斯阿爾法部隊，如今落魄不似「戰鬥民族」

直面俄羅斯阿爾法特種部隊老兵

應該說，我沒想到會在飛機上遇到一個阿爾法部隊的老兵。

為了去莫斯科參加一個國際會議，我是在海參崴國際機場登上新西伯利亞航空公司S3280航班的。要飛行八個小時以上，應該說，這是一段漫長而略顯乏味的旅行。

俄羅斯的空姐質量甚高，空中服務的傑布希卡倒是很養眼，但連續看八個小時，也不能說有趣了吧。

而對一般人來說，可能讓這次旅行變得無趣的是，在我身邊坐下的那個傢伙上飛機就開始打瞌睡，連個聊天的伴兒都沒有。而且，這個傢伙頭髮蓬亂，面色黢黑，看著多少有點兒不像好人。至少，在裡邊的那位便是這樣認為，甚至向空姐抗議，說這個人打盹的時候靠到我身上了，我是花了錢坐飛機的……

顯然，這位是把他當成俄羅斯常見的醉鬼了。

空姐叫醒這個人，用俄語說了兩句什麼。我不懂俄語，大致應該是提醒他注意一下。

聽了空姐的提醒，這個身材頎長的漢子抬起頭來，說了一句什麼，大概是道歉。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頗為柔和，還帶著一絲謙恭。

這麼清醒的一個人，身上沒有一絲酒味，會是醉鬼嗎？

旁邊坐了這麼一個人，旅途會很無趣？老薩並不這樣認為。

老薩，在民航干過。

▲注意我的座位在哪裡

這是個特殊的地方，也意味著坐在這個地方的，是一個特殊的人。

事實上這個人並不應該坐在我旁邊的。他應該坐在另外一邊。只是我們這邊三個都是外國人，所以空姐把他調到了我們這邊，大家知道原因在哪裡嗎？

和民航這一行沾邊的都會明白，我們這裡是緊急出口，如果三個人都是老外，萬一飛機出點兒什麼事兒，需要打開緊急艙門的時候面對俄語的指示可能會懵。

換個俄羅斯人過來是正常的，但從另一側的應急艙門處換過來，就有些特別了。而且，這個人本身就很特別。

應該說他調過來的時候，老薩已經基本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了。在飛機上出現一個身穿運動夾克，柔韌性甚佳，而且需要坐在應急艙口附近的傢伙，他的身份呼之欲出——此人是飛機上的保安員。

▲ 注意這雙手，粗大的骨節，強健的虎口，短而平的指甲，是經受過徒手戰訓練人員的標準標誌

在國際民航系統，飛機上配備保安員是常規的安排。他們的任務包括反劫機，制止空中暴力行為，以及在飛機遇到緊急情況時協助機組成員完成旅客的撤離工作。

這是個危險而艱苦的行當，在反劫機的案例中，有過多名保安員以身殉職的紀錄。俄羅斯是個不十分太平的國家，所以，飛機上的警衛人員更幾乎是必須的，他們的身份在行內人看來心照不宣。

不過，一個這樣的人，怎麼會如此潦倒呢？

這不是什麼偽裝，而是這一行的常態。

在又一次打盹倒在我的肩頭之後，這個漢子歉意地笑了一下。

我用英語問他，可以說英語嗎？

他猶豫了一下，說：「A little。」

我用英語對他說，我以前在民航工作過。

他顯然聽懂了，也知道我曉得他的身份，友好地伸出手來握了一下。我身上帶著清涼油，便送了一盒給他。這是俄羅斯人最喜歡的禮物之一，稱作東方神葯。

這一位也不例外，而且看來很是內行，疑惑地看了看，在臉上和下半身各比划了一下，然後用疑問的眼光看看我。我點點頭，示意他可以抹在臉上清醒一下。他馬上表示明白了，卻沒捨得用，很珍惜地收了起來，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微笑，看來是準備見到女朋友再用了。

就這樣我們開始交談，遺憾的是這位老兄的英文帶著濃重的俄羅斯口音，交流起來十分困難，我說的，他不明白，他說的，我也不明白，這樣的溝通實在困難。

我想和這位老兵拍張照片，他不同意，不知道是規定，還是這個樣子不想讓人看見。我只好在他又一次打盹的時候，照了這麼一張。

但是在交談中，有一個詞，我聽明白了。他說他原來是在「阿蒙」。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驟然一亮，如同深夜裡貓的瞳仁。

阿蒙，就是特種部隊「阿爾法」的俄文發音，這支部隊是俄羅斯武裝力量中的精英，與美國的海豹突擊隊齊名，堪稱名震天下。

那麼，一個阿爾法，怎麼混到這份兒上了？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於是用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說了一段話。這句話我聽懂了——「我已經飛了三十個小時了。」

我說：「這太疲勞了。」

他慢慢地說道：「我得要一份工作啊（I need a job）。」說完，疲憊地一笑，不再言語。

一個男人的艱辛，都在這一句話里。

俄羅斯如今經濟依然不景氣，空中保安員，大概是退役軍人可能獲得的最好職業了。然而，這個粗獷的民族似乎從來不知道體諒為何物，保安員又是不創造效益的，沒事兒的時候基本就是一個擺設，沒有哪個航空公司願意養活擺設，既然在天上可以睡覺，那你就連著飛吧。

一瞬間，想起了當年在民航的那些同事們。

也想起了麥克阿瑟的那句話——

「老兵永遠不會死，他們只會悄然消逝。」

當年，採訪抗美援朝的戰鬥功臣楊恩起，我們是在院子里遇上老人，他正用三輪車拉著老伴去菜市場，負過傷的腿一點一點地挪動，老伴的腿上搭了條毯子。

老太太說，跟他就沒享過福。五五年授銜授了個尉官，出門我拉著大的，抱著小的，他就在前頭走，根本不管。他說，有軍紀，軍官不能在街上抱孩子。

▲ 五五式的軍服有著肩章和大蓋帽，年輕的老楊精神得很

這樣一個疲憊的保安員，如果真的出現什麼情況，他能起作用嗎？我這樣想了一下，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應該相信，一個老兵，最清楚的便是什麼叫做職責和榮譽。

我跟空姐說，給這位先生拿條毯子來。

老兵依然在睡，他沒有聽見，更不知道旁邊有一個中國人，正在寫他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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