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野狗Zile｜希望有一天能撫平你脖子上的傷痕

天下 08-11

今年七月初，我來到南非的

姆庫澤保護區（Mkhuze Game Reserve）

待了十四天，去親眼看看從小看到大的非洲大草原到底是什麼樣。

在這裡，我看到了許多紀錄片中看不到的，也想了很多沒有想過的問題。其中最讓我掛心的是一隻叫Zile的野狗。

Zile的正面照

非洲野狗

非洲野狗（African Wild Dog）於我而言可能是去南非保護區時最想見到的動物了。首先，有關它們的紀錄片沒有非洲獅、非洲象、獵豹等那麼普遍。另外，大多數非洲本土大型哺乳動物我在動物園都見過了，雖說野外的狀態和動物園裡的狀態不可同日而語，但至少也算是親眼見過。唯獨非洲野狗，久聞其名，卻未曾親眼一睹風采。

野狗的捕獵能力一流，不僅奔跑速度快，且耐力極強，

據說野狗的捕獵成功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同樣是群居動物的獅子捕獵成功率低於百分之四十）。它們通過叫聲來確定彼此的位置，其成員配合默契，和狼群一樣採用高速長跑來消耗獵物體力的捕獵策略。

野狗是組織紀律嚴明的社會性動物並有社會階層分化

，地位由高至低分為alpha, beta, omega。一群野狗中只有alpha雄性和alpha雌性才有交配權，不過野狗很少會在族群內部發生爭鬥。一旦地位確定，一般族群內部都一派和諧。當一位成員死去時，所有成員都會為其哀嚎。

它們的社會習慣和我們所熟知的狼群很像。

作為非洲本地特色動物，野狗曾經廣泛分布在非洲，然而現在野外僅餘下在非洲南部和東南部還有較多分布。在非洲中部地區，野狗已經很難看到，只有

個別保護區還有小群野狗，

有的國家公園甚至幾年才能看到一次。而在北非和西非地區野狗更為鮮見，因為已經沒有固定分布在這些地區的野狗種群

。

曾經，有近50萬隻野狗馳騁在非洲的熱帶草原上，而現在只剩下寥寥數千隻。

受傷的她

Zile是WD7（Wild Dog Pack Number 7的縮寫）野狗群的alpha female（雌性母狗），然而在我剛剛來到保護區的時候，我就看到一大塊白板上，之前一批的志願者用紅筆描粗給我們留了一個言：

Save Zile！！！

（拯救Zile！！！）

一開始我不明就裡，然而等我真的看到Zile本狗的時候，其觸目驚心的傷口讓我覺得白板上的大字留言像是淋淋鮮血。

Zile的傷口十分嚴重

Zile是被獵套所傷，不幸的是，獵套正好套在她脖子上，她的脖子被勒出一個近7cm深的傷口；而幸運的是，她居然身負重傷還從獵套中掙扎著逃了出來。

她是在我來南非的前一個星期的星期三被人發現的。當時上一批志願者和督導員一起在追蹤WD7的行蹤，他們發現有隻野狗遠遠地看著很不對勁，拿攝像鏡頭放大拍了個照片，竟發現是Zile，本應該跑在前頭領隊的alpha雌性。此時的Zile只能蹣跚地跟在狗群後面，努力跟上整個隊伍的步伐。

她不僅脖子重傷，看上去要斷掉一般，前腿還瘸了一條，只能低著頭一瘸一拐地跑。

工作人員遂將Zile打了麻醉，請獸醫來對傷口做了簡單處理，將她帶到保護區的救護中心Boma。說是救護中心，其實就是保護區中用鐵絲網圍起來的一小片地，大概七八百平方米的樣子，一則方便工作人員每天察看她的情況，二則讓Zile能得到全方位的保護。工作人員擔心她在這麼脆弱的情況下，隨隨便便一些小事就有可能輕易要了她性命。因此在圍欄里雖然憋屈了許多，但至少命保住了。

工作人員給Zile打了麻醉，在獸醫到來前先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

所有的人都感嘆Zile生命力的頑強，

「她看上去頭幾乎被砍斷了，七厘米深的傷口啊！」

我見到Zile時她正在Boma的圍欄里躺著，她的狗群在圍欄外守著她。雖然手機拍的不清楚，可是還是能清楚地看到她脖子上的傷痕有多深。

那天Zile隱在草叢深處，離我們很遠，手機放大拍攝的非常模糊，可是還是能如此明顯地看到傷口的慘烈

一開始的幾天，Zile的進食情況很差。「野狗的生命力很頑強，我見過許多野狗，它們被獵套傷了腳，很多只有兩條腿是健全的，可是它們還是會儘力跟上自己的狗群，不停地前進，努力前進。

它們是那樣頑強地動物，可是Zile的情況很糟糕，說不準能不能熬過來。

」督導員告訴我。

為了緩解Zile獨自被隔離的壓力，幾天後工作人員將整個守在外面的WD7狗群送進了Boma救護中心。有了家人朋友的陪伴會讓她不那麼緊張，有利於精神安慰和引導規律進食。

一張非常不成功的Boma全景拍攝

有一天，Zile窩在Boma里的一個小角落裡，幾乎一天都沒怎麼活動。

就在我們以為她可能熬不過去的時候，沒想到第二天她開始努力進食了。

那天早上工作人員從外面獵了一頭成年雄性黑斑羚給圍欄里的WD7，狗群呼嘯著上前進食。然而Zile行動不便，因此並沒有前來。狗群的alpha雄性吃了一會後，開始呼喚並等待他的伴侶，也有成員叼著一大塊肉，看著Zile窩著的方向。

我們沒有等到Zile前來進食，就離開Boma去跟蹤其他目標了。當下午我們再去Boma看望她的時候，她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樣子，

她的女兒站在旁邊舔她脖子上的傷口，一遍又一遍，非常認真。

後來聽工作人員說，Zile開始進食了！

WD7狗群的alpha雄性，也就是Zile的伴侶

Zile的傷口雖然很嚴重，但所幸傷口一直沒有感染，在家人的陪伴下，Zile的精神狀況也一天天好起來。在我離開保護區的那天，我們最後一次去探望Zile。

傷口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深了，新肉似乎已經長了出來，只有張開的外皮依然猙獰。

我祈禱Zile可以在親友的陪伴下徹底好起來，

她是如此堅強而美麗。

「等我們回去了要記得和我們彙報Zile的健康狀況！」臨行前，同行的志願者們一起囑咐和我們相處了十四天的督導員。「會的會的，她說不定還可以生寶寶呢！」督導員回復道。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造成野狗數量下降的原因眾多。首先，野狗雖然口牙生得好，但是四肢非常纖細，力量上和獅子鬣狗等相比差了一大截，常被獅子或者鬣狗奪去辛辛苦苦獵來的食物，也因此野狗群與鬣狗群之間經常爆發衝突。另外，犬瘟也是奪走野狗性命的另一重要因素。

而各種原因當中，人類活動的影響顯然是野狗數量下降的最大原因。

人口擴張和城市面積的擴大，壓榨著野狗的棲息地。

而一群野狗的領地範圍通常會達到上百甚至上千平方公里，大多數地區無法滿足大群野狗的活動需求。

另一方面，

人類足跡的擴張使人獸衝突加劇。

當地居民會因為食肉動物殺死了家畜或者為了防止其發生，從而獵殺社區附近的食肉動物。同時，為了獲取羚羊等野味，很多居民偷偷潛入保護區設下獵套（snare），

而這些獵套往往成為殺死誤入其中的獵豹、野狗的兇器。

獵套的鐵絲會隨著動物掙扎越勒越緊，落入其中的動物輕則腿部受傷，重則勒住脖子死亡。

我在姆庫澤保護區的工作就是協助督導員跟蹤野狗、獵豹、獅子的行蹤，確定它們近期的健康狀況。在我來到保護區前不久，在距離工作人員駐紮營地僅300米不到的獵套集中地帶，就有一頭雄性獵豹被獵套勒住脖子。不幸的是，待到工作人員趕到的時候，這頭獵豹已經死亡。同時這頭獵豹還有一個同行的哥哥，哥哥在弟弟死亡後的近一個星期里一直在附近區域徘徊。但是由於這片區域是獵套集中的高危地帶，工作人員不得不每天跟蹤他，以防他不小心落入獵套中赴了弟弟的後塵。直到數天後，他放棄了追尋弟弟的氣味，離開了這片區域，

工作人員這才漸漸放鬆了對他的跟蹤。

「這就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督導員說，

「我們害怕晚一步那些獵套就會帶走它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