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日報：毛詞《沁園春》的淵源

1、毛澤東1936年的《沁園春》詠雪一詞，受過胡適《沁園春》的影響。周策縱對此論之甚詳。按胡氏此詞作於1917年4月17夜，詠的是俄羅斯四月革命，曾發表於《新青年》。原詞云：「客子何思？凍雪層冰，北國名都。想烏衣藍帽，軒昂年少；指揮殺賊，萬眾歡呼。去獨夫沙，張自由幟，此意於今果不虛。論代價，有百年文字，多少頭顱。冰天十萬囚徒，一萬里飛來大赦書。本為自由來，今同他去；與民賊戰，畢竟誰輸。拍手高歌，新俄萬歲，狂態君休笑老胡。從今後，看這般快事，後起誰歟？」胡適發表這首詞時，毛還是《新青年》和陳獨秀、胡適的崇拜者。毛澤東固然不會談及他的詞與胡適有何淵源，胡適後來怕也恥於當年為俄京革命唱過讚歌，故兩首詞的親緣，兩作者都沒吱聲。

2、當代多數論者認為《紅樓夢》詩詞藝術成就很髙。而文獻學者、詩人陳永正則認為，《紅樓夢》中「大多數詩詞內容狹隘，感情空泛，風格卑下，語言浮靡。無論從思想性和藝術性哪方面來說，都是第三流以下的劣作。」陳永正為此專門寫了篇《紅樓夢中劣詩多》，詳加剖析，此文發表於《文藝與你》1985年第一期。據筆者觀察，大多數人能記得的紅樓夢詩句是林黛玉的「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以及薛蟠的「洞房裡竄出只大馬猴」。陳氏所論不為無見。

3、古來題望夫石之詩甚多。今人舒婷「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的肩頭痛哭一晚」洵為名句，傳誦頗廣。然就詩格而言，吾以為此句尚不如唐人胡曾「古來節婦皆消朽，獨爾不為泉下塵」之悲憫深厚，更不如劉禹錫「望來已是幾千載，猶是當年初望時」語質意新。

4、陳後主最寵貴妃張麗華，詞臣徐陵遂賦詩：「張星舊在天河上，從來張姓本連天。」可謂鄙陋。然其諛媚之力度，尚遠遜郭沫若。郭詩《題毛主席在飛機中工作的攝影》云：「在一萬公尺的高空，在圖—104的飛機之上，難怪陽光是加倍地明亮，機內和機外有著兩個太陽！」據《陳書》，陳朝文檄軍書及禪授詔策，皆陵所制，為一代文宗，亦不以此矜物，未嘗詆訶作者。則流品當為郭氏弗及。

5、近世文論家多戲論。譬如一位名流曾說：「作為晚唐詩歌的主流，是愛情詩。」余即不知此話從何說起。其人復謂：「這些青年男女——像進士和妓女，知識分子和女道士、士大夫和宮廷中的妃嬪等——都想衝破禮教的大防和階級的制約，去追求那種帶有濃烈的個性解放傾向的愛情生活。」此即是以看話劇《雷雨》的眼光來看唐詩了。余旁記曰：「在亂著書的時代，抄書才是最可貴的。」

6、凡白話著詩論，大抵皆可不讀。蓋詩為語言之結晶，白話乃無味之水。以白話論詩，多不足以狀詩之妍妙，適足以益白話之鄙陋。近人推崇周氏兄弟之文白夾雜，此中之弊早為陸機一語道破，曰：「混妍蚩而成體，累良質而為瑕」。

林庚白

7、山谷詩：「食貧自以官為業」。頗坦然。蓋宋朝是一文人政府也。林庚白詩：「國貧競以官為業」。稍憤激。民初情狀正是如此。又近來吾國工商稍殺，國有獨大。吾暗湊單句云：「市艱唯有官為業」，亦是道真實世情。

8、吳佩孚兵敗乘艦而遁，一路吟詠不廢。有詩曰：「眼前風物皆吾有，兩岸樓台萬頃田。」此亦吾華詩人敗中取勝之道矣。喪師得句，原未易計算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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