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中國辛德勒從納粹手中救出數千猶太人，被FBI當成日本間諜

「義人」何鳳山記錄的外交軼事

提到何鳳山先生的名字，人們總會想到他在維也納義救猶太難民的感人事迹，但往往會忘記了他還有一個身份——何鳳山是一位職業外交家，他曾經擔任過當時中國政府的外交部情報司司長，並跟隨熊式輝等大員出訪英國和美國，以期爭取世界反法西斯盟國對中國抗戰的支持，在工作中對國家和反法西斯同盟戰線做出過卓越貢獻。

1942年7月7日，美國紐約，擔任駐美軍事代表團團長的熊式輝將軍與何鳳山並立於講台上，向美國人民宣講中國抗戰的堅忍不拔

何鳳山晚年定居美洲，並著有《外交生涯四十年》一書，詳細描述了他經歷的種種國際關係歷史上引人入勝的往事。筆者有幸覓得一冊，對照其記錄與其他史料，發現很多他記錄下來的小故事，可以被看作那個時代外交平台上的獨家軼事，故選取其中的幾個整理出來，以饗讀者。

一 . 把希特勒搞糊塗的程天放

程天放（右2）1935年任駐德國大使，這是孔祥熙代表團訪德時他陪同與希特勒見面合影

從外表上看，程天放是一名氣度嫻雅的外交官。然而，何鳳山先生卻記錄了他一則把希特勒搞糊塗了的逸聞。

何先生聽到這則逸聞，是因為他那時擔任駐維也納的領事，與程天放大使頗有交往，此事當時為許多人所津津樂道，故有人向他核實。

事情說的是程大使有個講衛生的好習慣，吃飯前總會親自把餐盤擦一下。這可能與我們平時到餐館吃飯，有些人習慣用茶水沖洗一下茶杯的性質差不多。有一次希特勒宴請各國使節，冠蓋雲集，盛極一時。大家進餐廳入座之後，程大使便習慣性地拿起桌上的餐巾，把面前的餐盤擦了一下。不料希特勒正好盯著他看，這個大獨裁者認為程大使這樣做，肯定是餐盤沒洗乾淨，馬上招呼侍者換一個新盤子給程大使。

這件事應該把宴會的負責人嚇得不輕，但又無法解釋，只好照辦。

程大使莫名其妙，接過新盤子，拿起來又準備擦一下。當時希特勒正皺著眉頭在注視他，幸而坐在他身邊的丹麥公使觀察前後，注意到了奧妙，便輕輕提醒了程大使一下，他才醒悟而沒有繼續擦下去。假如程大使又把新盤子擦一遍，天曉得那位好戰的大獨裁者會對舉辦宴會的餐廳採取怎樣的行動，會不會弄出幾條人命來。

何鳳山先生承認這件事在德國外交圈流傳甚廣，但他認為不像是真的，按常理判斷，希特勒當時忙著擴軍備戰，不應該有大宴外交官的事情，而程先生曾留學美加，也不應不懂得起碼的外交禮節。這似乎有一些為尊者諱的味道。

二. 糊塗的美國特工

FBI，聯邦調查局，是個令人談虎色變的機構，但在何鳳山眼裡，似乎只有糊塗的評語

原因是作為盟國的重要外交人員，何鳳山在美國工作期間，竟有一次差點兒被當作日本間諜抓起來。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何鳳山赴美工作，按照他的級別，是要帶夫人的。這屬於工作需要，有位老外交官講外交場合夫人是類似甘草、半夏的藥材，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但方子里一定不能少。

然而，中國軍事代表團被要求提前趕到華府，以應對和英國爭奪美援作戰物資問題（何先生談到此事最終結果也很不成功，是令人遺憾的），所以，何先生要先期出發，而他的太太黃綬榮女士則要晚些時間才能趕到。

這樣一來，等到黃女士出發，何先生已經到了邁阿密。當時通訊能有電報已是奢侈，雙方約好夫人飛到邁阿密見面，但具體日期是不清楚的。於是何先生那些日子只能每天去機場等待——好在機場離市區不遠而且當時班機不多，確認了這一趟沒有便可以打道回府，並不影響工作。

一連數日，夫人始終沒有到，何先生等得不免煩悶。便有一個熱心的美國機場老職員詢問他是否有興趣參觀整個機場。何先生當然願意，於是便由他帶著四處看看。一個遠離戰場的美國機場，其實也沒有什麼可看的，聊以解悶而已。

然而，參觀完次日，何先生再到機場，進洗手間的時候，卻突然出現了一個身高六尺的彪形大漢，堵住了他。這位衣冠楚楚的先生亮出證件——調查局的調查員，而後要求何先生提供自己的證件。

何先生說沒有身份證明，名片可以嗎？對方答不行。那麼護照呢，護照在賓館裡，一起去取如何？這應該是個合理的建議，但對方似乎警惕性很高，並不太認可這個主意。

最後何先生在皮夾中找到一張兩年前在國務院的登記證（實際早已過期），證明身份還是很有效的。對方馬上放鬆下來。

何先生問是怎麼回事，才知道這位美國特工見他日日來機場，又是黃色面孔，尤其是前一天在那名老職員帶領下四處參觀，於是篤定他是個日本間諜。邁阿密開戰以來還沒有抓過日本特務，所以這位便興高采烈地動手了，準備帶何先生去審查。

對這件事何先生很不滿，抗議道：「我根本不像日本人啊。」

而美國特工也委屈地道歉，道：「我實在分不清楚……」

其實，直到今天普通的美國人也不大分得清中國人、日本人和韓國人的，何先生的不滿雖然有道理，但對一個美國特工來說，要求還是太高了點兒。

三. 長得像日本人的中國官員

1942年，中國軍事代表團在紐約舉行活動，前排坐的是團長熊式輝，後排側頭的那位，應是後來頗多建樹的蔡文治，旁邊那個據說便是金鎮，的確長得挺像日本人

金鎮和蔡文治是中國駐美軍事代表團中比較有才華的兩名軍官，但倆人總是不對付，從何先生的描述看大概同行相輕，這比政治傾軋還是要好上一點。

何先生說金鎮到美國之前是重慶衛戍副司令（這一點我未找到證明），曾擔任過中國駐日使館副武官。我查到的資料顯示他應該是東北人，齊齊哈爾工業學院畢業後留日（本來這個名額可能是抗聯名將張甲洲的，他上學的時候就把縣長鬧下課了，因此不得不遠走北平），從美國回國後去了遠征軍，以少將身份在滇緬前線打得不錯。

敢上前線的人，你總會多一份敬意。

何先生對金鎮將軍的評價卻很有趣，說「他的日語不但可以說得和日本人一樣流利，連他的那副尊容也與日本的老粗無疑。他口裡的幾顆金牙和臃腫的腰身，恰如某種類型的日本人一樣」。

不過何先生這樣講並不是缺少敬意，而是說金鎮將軍長得太像日本人了。他隨後披露的一段故事才說明了如此評價的原因——金鎮將軍在擔任駐日副武官的時候，曾經仗著這副相貌為國獲取情報。

何先生這樣描述此事：「某次日本出動大批軍隊，我國政府要他查出其動向與目的地。於是他穿上和服，拖著木屐，裝成日本商人，在鐵路站上沿著一輛一輛的火車廂，大喊特叫某某人的名字。有些日兵問他找什麼，他答道：「我特來送我的兄弟，因為現在他要到某某地方去。」「你弄錯了，這些車是開往別的某某地方去的。」有些士兵好意地指點說。他雖故作驚異的道歉，而在一問一答之中，查清了軍隊的動向，因此達到了獲取情報的目的。

這件事是海軍中將楊宣誠告知何先生的，楊是那個時代中國最優秀的情報官員之一，他的消息，應該是準確的。看來，長得不太主流，也是有價值的。

1945年9月2日，密蘇里號上等待日本簽署投降條約的中國代表團，中間那個大個子，便是楊宣誠，他的衣服似乎有些不合身

在抗戰的最後幾年，海軍已經窮到沒有自己的軍服了，他們只能穿陸軍軍服。在登上密蘇里號前，楊宣誠向一名蘇軍軍官借了一套海軍制服，加上中國海軍的帽徽和肩章配飾，出席了這次莊嚴的儀式。他沒有忘記自己作為海軍的榮譽。

也許，只有這身不合體的軍服，才最能反映出那一戰我們中國經歷了怎樣的滄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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