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隊人默許那個老頭每天早晨可以不花錢喝一大瓢豆腐腦

進入冬天，小村的豆腐房開始做豆腐了。同瓜園一樣，也是每個隊一個豆腐房，當腰隊那個豆腐房的小毛驢開始拉磨磨豆漿，大鍋開始煮豆漿，大團大團的白色蒸氣從豆腐房裡冒出來時，我們這些小孩子的饞蟲就出來了，因為豆腐實在是太好吃了。

但我家不常吃新鮮豆腐，因為新鮮豆要現錢，我家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現錢。偶爾買幾塊新鮮豆腐或用土豆燉豆腐，或是做豆腐醬，吃在嘴裡，那種又嫩又軟又淳香的感覺，吃過多少天都忘不掉。我家吃的多數是凍豆腐，臨近過年時，隊里會按人口，每人五塊或十塊地分凍豆腐，這豆腐錢從父親的工分里扣。

那年冬天的一天早上，天剛放亮，父親去生產隊辦事回來，用充滿羨慕的口氣對母親說，孟大爺又喝了一大瓢豆腐腦兒，說完，坐在炕桌前開始吃飯了，我坐父親對面，聽父親說孟大爺又喝豆腐腦兒，而且是一大瓢，就放下筷子，問父親，孟大爺天天早晨都喝豆腐腦嗎？他家真有錢啊！父親笑了笑，說，孟大爺喝豆腐腦不用給錢，他天天不花錢喝豆腦隊里人都知道，誰都沒意見，因為孟大爺養好身體年跟前時他會帶著大家搞副業，掙現錢，大家才能分到現錢買年貨過年啊！

孟大爺是隊里的大車老闆子，隊里馬車隊隊長，隊里的馬車和車老闆子都歸他管，秋收時，他帶著隊里的七掛馬車，一字排開，從地里將收穫後糧食從田裡拉回來，堆在場院里。冬天上大凍時，他又帶著這七掛馬車去縣裡拉腳（跑運輸），每年掙回的現錢都比其他兩個隊多。因為孟大爺對隊里人有這樣的貢獻，所以全隊人都默許他每天早上不花錢喝一大瓢豆腐腦兒。

知道孟大爺每天早上都能不花錢喝一碗豆腐腦後我就願意往豆腐房跑了，有一天早晨我去豆腐房挺早，親眼看見了孟大爺喝豆腐腦。那天，我扒著豆腐房的門往裡看，在白色的霧氣中，我看見了個子不高，肚子大大地向前鼓著，滿臉皺紋的孟大爺，他從豆腐官手裡接那瓢豆腐腦，咕嚕咕嚕的喝起來，我緊盯著他的嘴和肚子，他喝了有兩三分鐘，一大瓢豆腐腦喝完了，我看著他喝豆腐腦，想著豆腐腦濡滑清香，口水流了滿嘴，擦也擦不凈。孟大爺喝完豆腐腦出來了，從豆腐房外牆上釘子上摘下他的大黑狗皮帽子，戴在頭上走了。

孟大爺經過我身邊時，我仔細看了他的大肚子，覺得他的肚子好像平時大了，同時，我猜想著那些豆腐腦會堆在孟大爺肚子里的哪個地方。

那天早上，我發誓長大後也要趕馬車，當大車老闆子，像孟大爺那樣也能每天早上不花錢喝隊里的豆腐腦，但我馬上想到我怕馬，不敢趕車，這讓我十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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