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頑童」奈良美智，一個整日畫著小女孩兒的日本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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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眼睛大大的小女孩，你也見過吧？

單單見到這個小女孩，再加上其創作者「奈良美智」這個名字，會讓人以為奈良美智是一位神秘又古怪的女性。

不過，奈良美智已經是一位 58 歲的大叔了。

今年夏天，奈良美智在豐田市美術館舉辦大型個人展覽「for better or worse」，展覽中收錄了他 30 年來的 100 多件作品。展覽介紹說，這些作品是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有機會的人不妨去看看。

地址：豐田市美術館 – 愛知縣豐田市小坂本町8丁目5番地1

很多人喜歡奈良美智的畫。

他筆下的小女孩，眼睛上揚，上一秒看起來簡單又天真，下一秒就轉為邪惡，甚至還要叼上一支煙，爆上幾句粗口。

這種又萌又壞的形象，散發著濃郁的孤獨氣味，一下子就戳中了觀看者的內心。對奈良美智來說，他並不是刻意為之。

「當我畫畫時，我並不會去想太多。我的畫筆……它就那樣無意識地在畫布上走動。」

因為，早在成為藝術家之前，奈良美智就學會了孤獨。

奈良美智的家鄉在弘前市，青森縣西部的一個小地方。

他出生時，正值弘前的冬天，他說那是一個「讓人沮喪的季節」，很冷，會有厚厚的積雪，每個人都在努力地忍耐。

奈良美智是家裡最小的孩子，父母每天奔忙於工作，兩個哥哥又幾乎大他 10 歲。雖然外面有別的孩子可以一起玩耍，但他性格敏感又內向，很難融入。

看 3 歲的奈良美智

「我被只能被蘋果樹包圍（青森以特產蘋果出名）……我沒有可以聊天的人，只能和自然對話。所以，我對著樹木說話，對著小狗和小豬說話……」

當時的奈良美智太小了，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就是孤獨。

6 歲時，奈良美智給自己畫了一本小小的繪本，名叫《企鵝物語》，他想像著和自己養的貓咪チャコ（chako）一起從北極到南極，一路旅行，一起冒險。

「大家都睡著了的時候

不知為什麼我卻在笑。」

在小地方長大的奈良美智，接觸不到什麼「真正的藝術作品」。

他可以做的消遣，聽起來也是孤零零的。

「小時候沒有朋友住在附近，每天放學回家只能與貓咪對話。唯一的娛樂是聽收音機，我只選播音樂的頻道。」

這成了奈良美智長久的愛好，以至於他的整個青春期都沉浸在搖滾、朋克、民謠中……

現在的奈良美智還會在 IG 上和大家分享自己在聽的 CD

「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有些唱片的封面是出自 Andy Warhol 這類藝術家之手。我的英文也很差勁，完全聽不懂歌詞。所以，我總是一邊聽著歌，一邊捧著唱片封面，看著……我自己會有很多想像，一點一點，我用自己的想像建立起屬於這張唱片的世界。」

這些唱片封面對奈良美智的意義不言而喻，它們是他的藝術啟蒙。

當時，奈良美智通過郵件購買進口唱片，花光了打工賺來的所有錢。他愛聽 David Bowie，John Simon，Neil Young 這類歌手，所以當賣唱片的人終於見到奈良美智時，非常吃驚，奈良美智說：「他一直以為我是個老頭兒。」

「在所有應該得到，而且已經擁有的歲月里，

不管是悲傷的事，或是快樂的事，

全部都是真實、平等地灌溉著我。」

高中時期的奈良美智，雖然還是害羞，但也做了不少酷酷的事情。後來他畫作里的叛逆感，大概就來自於這段青春時光吧。

他參加過柔道社和橄欖球社，喜歡和更年長的學生混在一起，還曾在一家搖滾茶屋裡打工，在店裡當 DJ。

奈良美智後來寫下了回憶：「我甚至受到一些大學生（尤其是女大學生！要強調一下）的喜愛……打工賺來的錢，甚至讓我享受了些許墮落的快樂……我從許多細微互動中觀察到各式各樣的人，感覺自己也長大不少，加入了成人的陣營。」

18 歲時，奈良美智開始正式地學習畫畫。

「雖然只是在用線條臨摹別人的畫，每個人都這麼做，但我卻找到了自己的創造力。」他突然發現，埋藏在身體里的巨大想像力終於可以發泄了。

高中時騎過的單車，日常用的筆記本、碎紙片，甚至是後來搬家用的紙箱……這些都成了奈良美智的畫布。

他還喜歡收集那些被人丟棄的東西。「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卻莫名地渴望用藝術將它展現出來。」

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感受，便是奈良美智的靈感。

「本來應該是要對人傾訴的。

但我們的生活中都沒有那樣的人，

所以我們才需要畫畫。」

19 歲，讓人開心的高中時光結束了，奈良美智也離開了故鄉，去往東京。

他在自傳《小星星通信》里回憶了那段輾轉的求學經歷。

他先是考取了某所學校的雕刻系，但最終決定放棄入學，因為自己喜歡的只是畫畫。於是，他搬去一間小公寓里，準備重考。

奈良美智最初在東京住的地方，來自《小星星通信》

在那裡的日子很辛苦。

居住的公寓又小又破，「沒有浴室（廁所連沖水都要自己接水……明明是在東京！）。……像是隨時會拆掉的木造建築。」

他還得依靠打工來維持生活，最慘的一份工是當建築工人。

還好，一年過後，奈良美智考上了武藏野美術大學。可是，那時日本的搖滾浪潮正盛，到處都有好玩的活動，資深搖滾迷奈良美智說自己「無法集中精神畫畫……」再加上不喜歡學校設置的課程，他就離開學校了。

「即使感到迷惘、煩惱，明天毫無疑問會到來。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停下來？

活著若是通往死亡的道路，

應該沒有時間鬱鬱寡歡。」

20 歲，奈良美智拿著本應是學費的錢，自己去歐洲旅行。

他在自傳里回憶過那段經歷。他說著一口不流利的英文，住最便宜的青旅，一路參觀美術館，聽樂隊演出，和各種各樣有著相同愛好的年輕人接觸……就這樣晃蕩了三個月，他帶著一腔滿足回到了日本。

奈良美智的護照頁，來自《小星星通信》

因為手頭的錢花沒了，奈良美智只能到便宜的公立大學繼續學業。學習期間，他又一次去了歐洲，舊地重遊。

奈良美智在學校的成績不算好。不過他不在乎，「我覺得上課內容都是些八股老舊的東西」。

圖片來自《用小刀劃開》

相比之下，他倒是在自己的塗鴉日記上花了不少功夫，「將每天感動的事像寫日記一樣畫下來。」

對他而言，類似於去歐洲這樣的經歷，比起學業來更有意義。

「我所遇到的人們，

是你們培育了我這樣一個人……

真的很想好好感謝你們。」

27歲，奈良美智在藝術學校里教授美術課，對象是一些高一、高二的學生。

他第三次去了歐洲，意識到「反倒是自己，而不是這群學生，更應該接受藝術教育」。

第二年，他便去了德國，沒想到這一待就是 12 年。雖然在德國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人，但奈良美智還是會用「孤獨」來形容那段時光。

奈良美智在德國，32 歲

初到時，他的行李不多：兩個紙箱的錄音帶，一箱畫具，兩個背包。

他的日記里也寫到自己的日常：「買了腳踏車，漫無目的地、孤獨地在街上遊盪。在小小的紙片上拚命畫下念想。也沒有想要給誰看。」

奈良美智所在的城市杜塞爾多夫很冷，就像他的家鄉一樣。他說：「那讓我清晰地回憶起自己孤單的童年，那種氣氛也讓我更加把自己隔離在世界之外。跨越巨大的時空，身在德國的 28 歲的我開始和身在青森的 8 歲的我對話。」

因為這種情景，奈良美智畫畫的心情也完全變了。

過去，內向的他希望通過畫畫來獲得存在感，後來，畫畫則成了他直面自己內心的方法。

他說：「當我開心的時候，我不會畫畫。只有感到憤怒、孤單、難過的時候，我才會畫畫，我才能夠與畫作交流。」

那個為大家所熟知的小女孩形象，也正是誕生於這個時期。

奈良美智在德國，36 歲

「畫畫本身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但是，要畫出令人滿意的作品卻很難。

呼吸著活著，現在是很簡單。

但是要直率地感受喜怒哀樂地活著卻很難。」

在德國時，奈良美智埋頭創作了大量的畫作。

年齡接近 40 的他，也漸漸有了名氣。大頭小女孩，閉著眼睛的安靜的白狗，小小夢遊者……這些線條「幼稚」的畫作讓越來越多人看到了奈良美智的世界。他開始有了自己的第一場個展、第一本書……

圖片來自《小星星通信》

日本女作家吉本芭娜娜這樣形容過奈良美智的畫：「因沉痛與孤獨而異常冰冷的世界，但內心絕不是惡的。而我寧可在這樣的世界中長居。」

她常與奈良美智合作，並說：「儘管在這個年頭要始終保持真實和誠懇是相當困難的事情，但奈良是真誠的，對此我深信不疑。」

回到日本後，奈良美智拒絕了很多廣告合作。他說：「出書和製作 T 恤已經滿足了我的慾望。」

前幾年日本發生「3·11」地震之後，奈良美智更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辦法作畫。他說：「我太傷心了，總覺得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毫無意義，在這種時刻幫不上任何忙。」

「不順利的事情 太多了！

就算想哭 也不能哭的時候太多了！」

如今，奈良美智已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衰老了。但他覺得年齡變大，對於繪畫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人們常說，眼睛是靈魂的鏡子。過去的我，在畫眼睛時太不仔細了。為了表達自己積壓的憤怒，我便將眼睛畫成隨意的三角形。……後來，我開始試著用更複雜的方式，來表現複雜的情緒。我學會了在宣洩之前，先停下來思考。」

今年初，奈良美智在 IG 上分享的作品

可是，還有一些東西，是年齡無法改變的。

奈良美智說，其實他沒有什麼所謂的個人生活。「只要處於工作的心情，我就會一直畫下去。」

奈良美智的配文：「它在等我」

50 歲那年，他還因為在紐約的地鐵站塗鴉而被帶入警局。

把奈良美智送入警局的塗鴉

無論是從前在德國，還是後來在日本，他的工作室總是保持同一副模樣，「所以，我只有拉開窗帘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兒。」

他還是很喜歡貓咪，在 IG 上拍了很多很多貓咪……

在很多場個人展覽里，奈良美智都要搭建起一個小木屋。在德國時，他就是在類似的小木屋中埋頭作畫的。他在東京開了一家 A to Z café，裡面也設置了一間小木屋。

奈良美智，他畫里的童真從未改變。

不過，奈良美智說了：「懂我的人，能夠從畫中看到更嚴肅的東西，而不僅僅是說：『哇，這幅畫真可愛』。」

編輯整理：咬咬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文字版權歸作者所有，如需轉載請聯繫後台

Reference：

Jessica: 小女孩背後　奈良美智的7個關鍵字 by Candy

ASYMPTOTE: An interview with Yoshitomo Nara

ArtReview Asia: Yoshitomo Nara

Encyclopedia of World Biography: YoshitomoNara Biography

ArtAsiaPacific: Yoshitomo Nara Arrested ForGraffiti in New York Subway

BerlinArtLink: Interview//Yoshitomo Nara:On Hope and History

《奈良手記》，湖南人民出版社

《小星星通信》，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

《用小刀劃開》，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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